场中众人情绪激昂,此时哪怕只要能和秦河说上一句话,也会毫不犹豫的奋勇向前。
秦河头都快被乱大了,除了脱身之外,此刻哪还想得了其他。
“诸位、诸位请安静一下,可别扰了秦公子,且听我一言。”
这时,蔡旺站了出来,组织小厮们将客人纷纷请了回去。
望着衣着朴素,面容清秀的秦河,蔡旺不由心中一阵哀叹,“哎,就是你这小子,害我今日血本无归啊。”
不过想归想,此时的秦河,蔡旺可不敢得罪。
“秦公子,诸位既然如此谦让,那今日这头魁便是您的了,一会我会派人将白玉棋盘亲自送到您的雅间。”蔡旺拱了拱手,向秦河客气的道。
秦河点了点头,回礼道:“谢蔡老板。”
接着蔡旺转身让众人入座,派人抬上一幅盖着红布的棋局,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高声道:”诸位,今日斗艺,对艺、评艺、解艺本该一样不少,不过我云溪诸位公子心性耿直,如此谦让,此乃我云溪之福,是为大善。”
众人点了点头,对这些纨绔公子哥们倒都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然而,解艺本是弈局解惑一等一的趣事,若是少了终究是件憾事,今日我蔡旺便大胆,请秦公子再出手一次,我身后这幅棋局是受人所托,希望众人为其解惑一番,若是秦公子能解了此局,便是我玄机楼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位三社社首,也算是让这次斗艺圆满结束,当然秦公子若是不愿,也无妨,这头魁仍旧是秦公子的,我蔡某不敢有任何心思,就当是秦公子消遣一下,图个圆满可好?”
说完,蔡旺生怕秦河误会,面色诚恳的望着秦河。
秦河微微一笑,知道蔡旺此刻为难自己根本是毫无意义的,所以这番作为倒真如他所说,没有任何心思,心想这解艺社最终也没进去,就真当消遣也好,便是点了点头,“蔡老板客气了,我便试试看吧。”
一见秦河答应,蔡旺暗自松了口气,将棋盘上的布盖一掀,朗声道:“秦公子,请。”
众人即刻兴致勃勃的坐了下来,之前的对艺和评艺均在斗艺阁进行,众人不能亲眼目睹,早就心痒难耐,此时能看看秦河的真本事,一个个都充满了期待。
秦河走向棋局,在棋台周围缓缓踱步起来。
“居然是二连星!”秦河一看棋局,眉头一抛。
二连星布局,是一种开局布置在棋盘两个星位上的布局,围棋棋盘较大,线路较多,故而点上了九个小黑点用以辨认方向,而这九个小黑点便是叫做星。
这种二连星布局灵活多变,无论是取地还是取势都大有可为,但也正因为灵活,往往会将棋局拖入一个十分复杂的境地。
此局中盘黑子想要将局面打散获得优势,但是白子也很巧妙,夹攻一路,令黑子缚手缚脚,施展不开,棋局最终变得复杂无比。
“黑子若要解局,必须突破白子的夹攻,但是黑子一手棋为了打散局面,走的十分散乱,没有能力集中对付白子,要破局难度不小啊。”
秦河如是的评价着,眼中却没有丝毫退缩,一副兴致高涨的样子。
“气质倒是不错,分析的也头头是道,但此局的精妙可不仅是在于白子出了一手夹攻的妙招而已,白子的后手才是整幅棋局的精华所在,能否破解,就看你这位双社社首有几分本事了。”二楼雅间上,青衣男子双手负立,嘴角挂着一抹玩味般的笑容。
秦河观研着整幅棋局,一边思考一边踱步,而围观之中不少棋师亦是深好棋道,与秦河一同琢磨着。
“好厉害的妙招。”突然,秦河看到白子夹攻黑子的两路棋局中居然露出一丝破绽,这丝破绽黑子只要加以利用瞬间便是可以将白子的夹攻之势破解,眸光为之一亮。
同一时间,一群实力不弱的棋师也发现了这丝破绽,一个个双眼发光起来。
“秦公子,你今日已是双社社首,艺名大盛,这解艺一事,不妨就让我等露露脸面。”一名蓝衫公子手持堂扇,双手抱拳,突然开口道。
秦河看了蓝衫公子一眼,知道此人名叫苏行,之前对自己推崇备至的就有此人。
“苏公子客气了,弈棋解惑本就是一乐事,你若有所见解,秦某自愿闻其详。”秦河客气的回礼着,本来这最后的解局就是一消遣娱乐,解与不解都无妨,众公子虽对他已是服气,但艺名这种事,遇到了就总想试一试,这是人之常情,秦河做个顺水人情,也不算弱了名声。
一见秦河答应,连苏行在内的好几位公子都不约而同的面露喜色。
“秦兄大善,不沽名钓誉,面对功利如此坦然,实属我辈楷模,我等对秦兄之大才望尘莫及,今日即便破了此局,此功劳也算秦兄的。”苏行几人听到秦河答应,个个面露喜色,颇为诚恳的回道。
秦河点了点头,这些公子都不过是见棋意动,弈心大起而已,倒是没有其他心思。
很快,几位公子都陆续上台,跃跃欲试起来。
“诸位,既然秦兄如此大度,苏某也就不客气了,先行献丑。”苏行早已发现棋局中那丝白子的破绽,早已急不可耐,一上台便是直奔棋局而去。
见此,秦河嘴角挂了一丝莫名的笑容,淡淡道:“苏兄,此局非同一般,莫被表象所迷惑,落子谨慎吶。”
秦河话说的突兀,苏行微微愣了愣,他能感觉到秦河此语并不是客气之语,而是在好心提醒他,此局的破绽虽然微妙,可一旦被发现便是无所遁形,这番话倒一时令苏行摸不着头脑。
“谢秦兄。”苏行回礼道,虽然总觉秦河话里有话,但认定的棋路还不至于因此就退缩了,所以苏行索性不再想其他,执起黑子便是朝着那丝破绽着手。
十步子后,黑子从破绽处强攻而入,白子夹攻的局势被彻底化解,黑子大优。
“好、好、好,苏公子棋艺不凡,此十步棋精妙异常,一举破了围攻之势,十步解棋,可谓将精、简二字发挥的淋漓尽致。”
“好棋好棋。”
众人顿时一阵大赞。
面对众人的夸奖,苏行本一脸喜色,但看到秦河那似笑非笑的样子,苏行本能的又起了一丝怀疑。
“难道此局不是这么解的?”
之后剩下的几位公子也是纷纷登台,或十五步或二十步,均是围绕着那丝破绽,将白子的夹击之势完全破解,赢得一片掌声,但都同样的,秦河总是一脸淡笑的模样。
“哎~~~~”当最后一位公子也是用十步棋解了白子的局势后,一声叹息同时从秦河还有青衣男子的口中传出。
苏行早就百思不解了,此刻看到秦河叹气,不由疑惑道:“秦兄,莫非此局还有其他解法。”
苏行这么一问,所有人的目光即刻集中向了秦河。
“苏兄十步解棋,已是破除夹击之势最快的方式了,秦某不敢妄自尊大,只是,此局若是照着各位这般解棋思路解下去,恐怕甚为不妥。”秦河微笑道。
“不妥?还请秦兄赐教?”苏行眉头一抛,这幅局明显是由于白子夹击,导致黑子打散大局的棋势无法形成,从而产生的困局,所以破解夹击无疑是上策,可秦河却说这样的思路是不对的,这令苏行很是不服,即便对秦河很是钦佩,但苏行也有着自己的傲气,
众人也是一副不解的模样,纷纷望向秦河。
“苏兄,莫急,容秦某一一演示。”说着,秦河便是走向了棋台,开始原样照搬的将苏行所解棋局布置了出来。
“苏兄,其实无论走了多少步解这夹击之势,归根结底,只要能够抓住这里的破绽,那么破势是迟早之事,可对?”秦河指着白子的破绽处缓缓问道。
“不错,秦兄看的透彻,我们几位无论用了多少步解棋,其实都是用此破绽化解棋势而已,从棋路上来说,都是用的同一种方法。”苏行如是的回答着。
“既然如此,苏兄与诸位不妨随我继续走下去,且看这棋局最后会如何。”
说着,秦河开始将棋局的棋路继续向后布置,按理说,白子夹攻之势一破,黑子即刻便是能大展身手,击溃白子,可是随着秦河一路落子,渐渐的,以苏行为首的一群人脸色都变凝重起来。
白子势败,可势如破竹般的局面却并未发生,黑子为了破夹攻之势,在破绽处布置投入了过多的兵力,导致原本分散的黑子变得密集了许多,进入终局,白子一举便是将集中的黑子完全消灭,黑子形势急转直下,比之前夹击之势还要危急,不到十步,黑子便是死棋,彻底大败。
看到此处,众人才一阵恍然。
“原来如此,这看似是白棋破绽的地方,居然是一个瞒天过海的杀局陷阱,一旦黑棋真的深入纠缠,那二连星打散全局的本意便是就此改变。”
“好一招引蛇出洞,白棋看似留了一手破绽,却正是引诱黑子步入圈套,使黑子身陷囹囵。”
“此局究竟出自何人之手,大家风范,棋术高超。”
众人议论纷纷,不想原本一局消遣的棋局居然有如此深意,将诸多棋师公子都引入了杀局之中。
苏行一看如此解局居然是错了,不由一阵愕然,望着秦河那胸有成竹的模样,盈盈的行了个大礼,“秦兄真非常人,观棋深邃犀利,一眼便是将此局高深之处看的通透,苏行居然还以为此局是一消遣小局,不足为尔,实在是让人贻笑大方,苏行甘拜下风,还请秦兄赐教。”苏行自嘲般的摇着头,一副深表惭愧的样子,诚心实意的道。
“我等亦是,请秦兄赐教。”诸公子纷纷行礼,表示自愧不如。
秦河摆了摆手,接着执子而起。
“其实,此局重在一个势字,白子夹击攻杀,为的是夺势,而黑子原本势正强,却因为这手夹攻变得弱势不少,为了夺回势,黑子自然而然的陷入了与白子的争锋相对之中。”
“可是,势是什么?是一往无前?是勇猛无匹?是交锋中豪不怯懦的豪气干云?在我看来并非如此,真正的势,应该是清风拂山岗!是明月照大江!是泰山崩于面前,自巍然不动!这样的势讲的是泰然,讲的是荣辱不惊,讲的是平澜无波。”
“二连星本就是十分厉害布局,先天势强,却被白子一手夹击弄得自乱阵脚,我若真强,又何需惧怕别人多般手段,二连星若成,又何必惧怕一个小小的夹击之势,为了夺回势而去和白子纠缠,先天势便是弱了,岂能不败?所以,此局破局关键只有一个,便是维持黑子原本的‘势’。”
说着,秦河的气势已是逐渐攀升,颇有一丝指点江山的味道,听得众人一个个直点头,苏行几人更是如醍醐灌顶般,杵着下巴,一副深有所会的样子。
接着,秦河执子而落,根本没有理会白子的一手夹击,而是坚持黑子原本的棋路,将棋局完全散开,百子争鸣,数条棋路纷纷陷入战局,白子的那一手夹击妙局再看去,居然变得普普通通,不过是众多战局的其中一处而已,显得不再那么重要。
很快百子落下,黑子的棋路被完好贯彻,彻底压制白子,黑子得胜。
众人看的如痴如醉,直到棋局结束,才一个个心满意足的叹息起来,此刻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此局并非十步、二十步便能解去的平庸之局。
“原来如此,此局的真正解法竟是这般复杂,秦公子确实棋艺高超,双社社首,当之无愧。”
“可笑我等还以为此局十步能解,原来竟是一局百子的奇局。”
“惭愧惭愧,我云溪何时出了秦兄这等人物,想必艺考之后,秦兄定是要名震云溪了。”
苏行等人一个个感叹万千,原本想着沾沾秦河的光,上台解局展示一番,不想终是只能受教而已。
“恭喜秦公子,夺得斗艺头魁,今后便是玄机楼的三社社首,这可是玄机楼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盛名,妙音今日愿为公子破例,今后只要公子到琴坊,无论何时,妙音都愿相陪,还请公子赏面。”
众人抬头一看,居然是原本作为彩头之一的琴坊妙音姑娘开口了。一个个羡慕无比的望着秦河,妙音乃是琴坊头牌,琴技精湛,在云溪艺名远播,平日只有那些身份极高的达官贵人才能让其作陪,普通商人能够恰逢时会的听上一曲便是数日陶醉其中,如今连妙音姑娘都如此示好,可见秦河潜力何等巨大。
而三社社首这个头名一出,所有人才反应过来,蔡旺说过,若是秦河解了此局,便是能夺解艺社社首,此局难度之精妙整个玄机楼也不出其左右,解艺社社首实至名归。
至此,对艺、评艺、解艺,秦河一一包揽。
“秦公子夺得百年难见的三社社首,棋艺无双,我赵家诚心结交,即日便递上拜帖,恭候秦公子大驾。”
“我林家族中族老尽皆棋师,愿与公子共论弈棋,望公子赏光,明日拜帖呈上。”
“我赵家亦如此,即日拜帖必到。”
..
秦河一一回礼,忙的满头大汗,很快整个酒楼又陷入了对秦河的新一轮拉拢之中。
二楼雅间,青衣男子目光微眯,很是满意的点着头,“此子不错,看来此次云溪之行,不会一无所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