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宁又一次度过了鬼门关,可是她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感叹自己在这个朝代的好运气,而是觉得老天故意要折磨她,让她如此痛苦。
她虽然好了许多,可还是不能下床,再加上她的心情一直郁郁寡欢,也提不起精神去做任何事。秋桐和福晋一步不离的陪着她,给她无尽的关怀,可她还是没有恢复。她活着,行尸走肉,仿佛只是为了她的家人而活下去。
悦宁除了家人以外,不见任何人,这让与她相关的三个阿哥的心里都十分焦急。
卓雅已经跟随她的父母回蒙古去了,胤祥顿时轻松了下来。可是他丝毫没有让自己闲着,除了正常的读书以及外出办差,闲下来的时间不是拼命的练习骑射就是练习布库。他每天将自己弄得疲惫不堪,这样才能睡得着。他从来没有去过悦宁家看她,倒不是因为悦宁谁都不见,而是因为八哥的话,他是不该再去打扰悦宁渐渐平静下来的生活。
胤禩经常在晚上去银波湖上吹箫,都是悦宁曾经弹奏过的曲目。有时一吹就是一夜,听得敬嫔的心里也是一阵心痛。
胤禛因为住在宫外,所以可以常常去悦宁家里,可是却没有一次见到悦宁的。但是他依然常常去,哪怕是听听金保或者福晋说说她的情况也觉得心满意足了。只不过,每次他失望而归,总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晚,谁都不准进去打扰。
三个男人用他们各自的方式折磨着自己,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减轻悦宁身上的痛。
转眼间,大半年过去了。
昭雪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竟然对悦宁格格用情如此深刻,她心里好痛,心疼着日益消瘦的丈夫。她更加明白悦宁的心情,知道悦宁对她丈夫的感情绝非爱情。
她实在看不下去丈夫的自我折磨,于是没有告诉他而偷偷的去了悦宁的家,算是替他看一看悦宁的具体情况吧!
悦宁听说昭雪来了,本来也不想见的。但是昭雪不死心,让秋桐转告悦宁她们之间的那句禅语,悦宁无奈,只得请她进来聚聚。
“四夫人吉祥!”悦宁淡淡的对昭雪行礼,惹得昭雪慌忙扶住她。
“姐姐,这怎么使得,妹妹可受不起。”
一句“姐姐”让悦宁不再拘谨,她拉昭雪坐在床边,细细的打量着她。
“妹妹气色真好,看来四阿哥对妹妹很好。”悦宁浅笑着说。
昭雪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悦宁这么自然的提到四阿哥,说明她对他没有特别的感情,顶多是兄妹之情。那么只有十三阿哥了。他们在江南的事情,昭雪是知道一些的,他们三人的感情应该是很深厚的。除夕皇上赐婚,悦宁就病倒,整个事情穿起来,她就猜到怎么回事了。悦宁应该是爱着十三阿哥的吧!可惜她的丈夫不明白,她的丈夫眼里只看得见自己爱悦宁,而忽略了周遭的一切。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
昭雪最近在府里见过十三阿哥几次,他的眼神中也有着和悦宁一样的绝望神情,也许他也是爱着悦宁的!但是为什么却没有行动?是因为他四哥的缘故吗?昭雪心里十分的不理解。
“姐姐最近看些什么书啊?”昭雪看见床头摆着几本书,于是拿起一本问道。
“也没什么,闲来无事看些佛经。”悦宁的表情一直很淡漠,让昭雪看来十分的心疼。
“姐姐现在还是不要看佛经了,改天我找些轻松的书送来给姐姐打发时间。”昭雪知道她的心情已经十分落寞了,如果再看这些佛经,只怕会了断红尘。
悦宁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说:“你放心,我不会想不开出家当尼姑的。经常读读佛经是很件好事,可以洗涤灵魂,可以让心平定。”悦宁的这番话说得十分真切。这半年多以来,她就是靠着这些佛经,才让心悸的毛病渐渐发作得不那么频繁,才让她能够坐着与昭雪平静的聊天。
“既然姐姐诚心参佛,那么就不该只把自己关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不如妹妹改天陪姐姐去寺庙里参拜,听听大师的教诲。”昭雪突然在心里有了个想法。
“我已经很久没出门了,现在出去了不是找麻烦么?”
昭雪知道她所说的意思,但还是没有放弃的劝她:“姐姐,如今你独自参佛,不但不容易寻到真谛,反而容易产生执念。”
“执念?”悦宁重复着这两个字,若有所思的想着。
过了一会,悦宁回过神来,仔细的看了昭雪一会,才幽幽的开口:“是四阿哥让你来的吗?想必你也知道四阿哥对我的感情,你怎么那么傻?帮着丈夫来劝自己的情敌?”
“我知道四爷对姐姐的感情,但是我也知道姐姐对十三阿哥的感情,我知道你们都是可怜人,我实在不忍心你们这样自我伤害。”昭雪有些动情了,泪在眼眶里打转,不一会就掉了下来。
悦宁拿起手帕,帮她搽去泪珠,叹了口气说:“你也不想你的四爷受到伤害吧!那么我和十三阿哥终归是不能在一起的。”
昭雪顿时楞在那里,无话可说。
“也许是该出去走走了,这佛经上的内容那么深奥,有好些我都看不懂呢!是该拜访一下寺院里的师傅,听听他的教诲。”悦宁话锋一转,竟然答应了昭雪的提议。
于是两人约好了时间地点,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昭雪就起身告辞了。
她坐在马车上,望着渐渐远去的大宅,心里想着:到底该不该让他们三人一起说个明白呢?
悦宁与昭雪约定的日子到了。一大早,悦宁就起来准备,她没有让额娘跟着去,只是带了秋桐和府里的一个婢女。三人坐着马车去了柏林寺。
昭雪已经等在那里了,她也只带了个侍女,再无他人。侍女手中提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些供品。
今天既不是初一十五,也不是佛门庆典,所以寺庙里的人很少,零零散散的分布在柏林寺里。悦宁很喜欢此刻的安静,她现在已经不大习惯喧闹的环境了。
两人一个大殿一个大殿的参拜下来,都有些疲惫。到了最后一个殿里,昭雪寻了个理由,带着侍女离开。她叮嘱悦宁留在那里等她,不要走开。
悦宁不疑有它,独自跪在佛前,求着签。她摇晃着签筒,心里想着要祈求的内容,一支签从签筒里掉了出来。秋桐赶忙将签捡了起来,吩咐了婢女几句,就独自去解签了。悦宁依旧跪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串佛珠,不停的拨动着,嘴里念着佛经的内容。
胤祥远远的看着那个弱小的背影,心里一阵疼痛。他不解的看向身边的昭雪,眼睛里满是疑问。
“四嫂,你不该叫我来的。悦宁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见到我只会让她的病再度复发的。”胤祥渴望看到悦宁,却也不想她再受到伤害。他黯然的转身准备离去。
“可是,她需要你啊!她现在活着,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没有任何希望。只有你可以劝慰她了。”
“四嫂,你这样,四哥会伤心的。”胤祥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他的肩膀颤抖着,像是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你们都不能自私一点?为什么总是为别人着想?我是不想让四爷伤心,可是这对你们公平吗?对四爷又公平吗?这样只会造成你们三个人的痛苦。”昭雪流着泪说出这番话。
胤祥只觉得全身无力,他慢慢的转过身来,眼里的泪也掉了下来。
“四嫂,我与悦宁已经是不可能了,皇阿玛将她的好朋友赐给了我,以悦宁的性情,她是断然不会再与我一起的,即便有四哥的成全也余事无补。”胤祥索性对昭雪敞开心扉,将自己的绝望说了出来。
昭雪一时语塞,找不出话来反驳。她叹了口气,轻轻的说:“那至少你可以让她知道你对她的感情,这样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重生的希望啊!”
“不,那样只会害她越陷越深,依旧是害了她。我只要看看她就好。”胤祥还是抵不过对悦宁的相思,向大殿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了脚步,转头对昭雪说:“不要对四哥说我与悦宁之间的感情,他会受不了的。”
“我知道,我也自私,我也不想让四爷受伤,你们一个是他最爱的人,一个是他最亲的弟弟,他会疯掉的。”
胤祥没再说什么,继续走向他深爱的悦宁。
悦宁闭着眼跪在那里,一遍一遍的诵经,突然感觉有个人跪在了她的身边。她没有张开眼睛,以为是秋桐解签回来了,于是停下拨动佛珠的手问道:“这个签怎么说?”
“这个签说你一定会好起来。”是胤祥的声音。
悦宁慌忙张开眼睛,转头就看见胤祥眉头紧锁的脸。她让婢女扶她起来,不再看胤祥第二眼,转身就要离开大殿。
她不要见到他。悦宁以为时间可以让她忘记他,这大半年来,她不停的沉浸在佛经里,只希望心平静下来,再不想他。可是她发现自己错了,这么刻骨铭心的爱,她一分一秒都没有忘记。现在看到他,那些痛苦如洪水般决堤,将她淹没。
悦宁刚走出大殿,就听见里面的胤祥说:“请佛祖让悦宁好起来。”然后便是重重的磕头声,一下下撞进悦宁的心里。
泪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来,悦宁缓缓的回头,看着胤祥的背影,喃喃的说:“我很好,我没事,答应我,你也要好好的。”
胤祥回过头看着她的眼睛,回答道:“好,我答应你。”
“格格……”这时,秋桐走了过来,她看见胤祥跪在那里,觉得有些吃惊。
悦宁垂下眼帘,不再看胤祥,只是对秋桐轻轻的说:“我们回去吧!”
秋桐于是与婢女一起扶着她,缓缓的走下阶梯。胤祥抬着头闭上眼睛,眼泪不停的在脸上肆虐,他跪在那里,向佛祖忏悔着自己心里的罪。
悦宁看见昭雪站在小池塘边,于是走了过去。她不怪昭雪,知道她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甚至不在乎背叛了自己的丈夫。
“四阿哥娶了你,真是他的福气啊!谢谢你,昭雪。”悦宁说完,对她笑了笑,便上了自己的马车,离去了。
这次的见面,果然没有辜负昭雪的苦心。悦宁悲切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她告诉自己要放下,要好好的活下去,这样才不会辜负在这个朝代所有关心自己的人。
因为心情的问题,她的病也慢慢好起来,笑容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她的脸上,虽然依然很沉静,但是比起前阵子的心如死灰实在是好太多了。
四十二年的春节很快来到。康熙知道她恢复了健康,于是要求她进宫去拜年。悦宁没有拒绝,反而欣然前往。她已经想开了,觉得自己可以轻松的去面对宫里的每一个人,包括那几个与她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阿哥。
所有人见到悦宁恬静淡然的表情,都暗暗吃惊。悦宁礼貌性的淡淡笑着,对每一个人都是同样的对待,眼神里丝毫没有任何不同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