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批游法的人马回来后,安小七她们成行时,已经是八月底了。
拎着行李箱走的那天,安小七又想到一个月前,她为秦翱送行那次。心中一片怅然:人和人之间,一旦扯上缘字,麻烦就开始了。
从最初的相逢,到最后的别离,全都是这个字在从中作梗。我们不仅只能束手无策的被它作弄,还必须得承担着它一意孤行、肆意而为之后所带来的后果。若是它能在离开时,依旧保持开始时的轻松、诙谐、无压力倒也罢了。可它偏不,它非要挥一挥手臂,做出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样子,暗地里,却早已勾走了人家的整片蓝天。
过分的缘分,可恶的缘分,挨千刀的缘分,安小七走出公寓门厅,站在秦翱离开时最后站的位置上,忿忿地想。
路灯将地上她的影子拉的老长,细的像灯杆。安小七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就那么顾影自怜起来:伙计,以后,我好好照顾你,一定把你养得圆润些。
乔莎打车过来接上安小七,一同赶去了机场。
夜间飞行,刚好是睡眠时间,头等舱里静悄悄的。安小七侧脸朝乔莎的方向,却听见了这家伙匀称的呼吸声。
安小七就那么盯着乔莎的时候,却见一道身影朝乔莎的座椅走来。模糊中,她看到那人是乔莎的子牙机长。安小七赶紧闭上眼睛假寐。但又难压心中的好奇,她微微将眼睛眯起一条缝,见姜至尚正俯身仔细的为乔莎拢了拢身上的毛毯,满眼里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爱恋。
安小七重又闭紧眼睛,心里开始无端地别扭起来。
本次出游姜总工并没参加,公务缠身是一方面,再者,据姜至尚说,姜总工本人对游山玩水兴趣不大,索性不来了。这样,他们此次的十九人名单中,除了乔莎、姜至尚和安小七,剩下的十六人,八对夫妻。
是谁说,夫妻时间长了,感情就像左手摸右手的?谁说,结婚时间长了,就开始审美疲劳,彼此看不上眼的?又是谁说,中年夫妻亲一口,噩梦能做好几宿的?
安小七真想把说这些话的理论家们请到这八对中年夫妻面前,让他们看看,人家是怎样的夫有情,妇有意的。在机场时,安小七就看到,这些中年夫妻们彼此对望着说话的目光里,都融入了深深的,包含着岁月的烟火和柴米的琐碎糅合而成的,割不断的亲情。
再看乔莎和姜至尚,彼此也是眉目传情,情深意重的样子。要不是乔莎怕安小七孤单,执意同她坐一起,而把姜至尚撇到一边,恐怕现在,在角落里落单地看着人家成双成对、比翼双飞的人就是安小七了。
安小七心里不由得感慨,果然姜是老的辣,还是姜总工聪明、睿智,有谋略。早知道她也该退出不来的。
看人家一生一代一双人,独叫自己角落里销魂。不对比还好,一对比,于人家的幸福是锦上添花,花团锦簇;于她这种形单影只的个体,那叫一个雪上加霜,霜打茄子。这滋味,不身临其境无法体会,比打翻了厨房的调味瓶还丰富。
姜至尚起身要走的时候,乔莎一个翻身,将毛毯掀到了一边。这时,姜至尚又一次退回来,弯下身去,把毛毯给乔莎重新盖好,满意了,才放心悄声离开。
安小七重又闭上眼睛假寐。乔莎是属于体热的类型,睡觉怕热,冷飕飕的,对她反而更觉舒适。可安小七并没有多此一举地告诉姜至尚。
安小七双目紧闭,心想:关心、爱怜,不过是你担心她冷,所以,会一遍遍为她盖好,她或许会嫌热的毯子。
幸福,正是此时乔莎身上的那条毯子,对一部分人来说,它泛滥的显得多余;而对于更多的人来说,它不过是曹操用来振奋军心的“前方的梅林”,仅存在于意念当中。
想到这里,安小七反倒觉得身上冷得厉害。她蜷起身,拉拢毯子,上臂交叉抱在胸前。还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说的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自己给自己的温暖,那也不叫寒冷啊。
安小七假寐成真,乔莎把她喊起来的时候,飞机就要准备降落了。她扣好安全带,拢拢脸颊边的发丝,说:“下去就该吃午饭了吧?”
“是吃早饭。”乔莎纠正了安小七。
飞机降落过程中,安小七见整个城市正笼罩在漫天的红霞中,这才想起时差问题。不由感慨:“乔莎,我有种平白无故赚了六个小时的感觉。”
“白赚不了。”乔莎侧头看着安小七,“亲爱的,回去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又原封不动的还回去了。”
一行人取了行李走出机场,随机导游碰面了法国的地接导游。一行人热切地同一个人在寒暄。整幅画面在朝阳的泅染下,显得忙乱又拥挤。安小七只顾低头整理行李箱的拉杆。
“啊。”乔莎突兀地一声叫喊,令安小七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回身看向自己侧后方的乔莎。
走的时候,她故意快走几步,给人当电灯泡的感觉并不好。再说,她也知道,乔莎难得有跟姜至尚一起休假的机会。她不想乔莎因为顾及自己,而不能充分享受两个人的时光。
此时,她盯着乔莎,但因姜至尚在旁边,她不好直接打击她,只好用眼神向她传递:你鬼上身了?
乔莎俨然领悟了安小七眼神里的意思。她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指着前方,说:“秦,秦,秦……小七,秦总来了。”
安小七哪里还顾得了乔莎,她迅速回转身去,朝乔莎手指的方向望去。
一开始走出机场的时候,她就觉得那个被众人围拢着的人有些熟悉。但安小七并没在意,法国哪里会有她熟悉的人啊。她只是抬头仰望了蓝澄澄的天空,心想,也不见得国外的天空比国内蓝多少啊。老家的农村,这样的天空很常见的嘛。
此时,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人,他正同南建高层的领导们逐一握手。那场面,真像国家领导人接见外国使节夫妇。而他,可不是她朝思暮想的人还有谁?
安小七沐浴在朝阳的万丈光辉里,身穿白色夏款运动衣,及腰的长发被编成一个松散的马尾辫,绕过肩膀垂在左侧胸前。她左手握着拉杆箱把手,右手斜插在上衣口袋里。虽说已经二十七岁的“高龄”了,可阳光跳跃在她紧致细腻的脸上,显得颇为吃力,搞不好就会滑倒的样子。她的身上,洋溢着朝阳般蓬勃的气息。
刹那间,原本人来人往的机场,在安小七的意念中一下子空旷起来,人群也不知哪里去了。仿佛偌大的机场,只剩下她自己,以及二十米之外的秦翱。
安小七嘴角弯弯,脸颊上的酒窝已经深深嵌了下去。她的眼睛里闪着动人的光辉,目不转睛地看向那个牵动她心神的人。
安小七想到了泰戈尔的诗:你微微的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久了。
好在,她终于等来了他看向她的这一刻。安小七保持着脸上的微笑,看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近,心在胸膛里狂跳不止。他来到自己眼前,停住脚步,挺拔的身躯把照在她身上的阳光也挡去了大部分。
安小七仰头看着他。
“安小七,许久未见,你除了傻,怎么又添了二?”她乌黑的眼睛里满是自己的影子,这令秦翱很满意。
刚才在同集团各部门负责人寒暄的时候,秦翱不得不压抑下心里的迫不及待。他是那样急切地想将所有对她的思念倾注在她身上,哪怕自己的迫切会吓到她。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可是,从她明亮的眸子里,看到满是自己的影子的这一刻,秦翱又决定还是像以前一样,逗她一逗。
笑容僵住的速度是很快的。骚乱、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的速度,更是快的令安小七感觉难以立即适应。她挪开目光,收紧握住拉杆箱的手,想从秦翱左侧经过,以达到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对他的人视而不见的目的。
谁知,乔莎这家伙竟然莽撞地朝她撞来,这一撞,恰到好处的把给她撞到了他身上。
她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时,秦翱发现,自己对她的思念,已经不是简简单单一个拥抱能缓解的了。
他一手揽着安小七,还要伸出手同热情的乔莎握了握。
安小七听见他还在同乔莎寒暄,可却并没有松开自己的意思。这令安小七十分尴尬,这么多人呢。她用力挣脱出来,神色慌张,目光躲闪。以前你损我一句,我双倍奉还的斗志,全都被扑通乱跳的心给跳没了。
秦翱在同姜至尚说话,安小七白了乔莎一眼,乔莎一副傻懵懵的无辜表情,权当没整明白她的意思。
实则乔莎在想,演艺界少了她,可真是不小的损失。否则中国的影视界,除了大名鼎鼎的国际章,肯定还会再响当当的出现一个国际乔。
方才走出机场,她表现出来的,对秦翱出现在这儿的惊恐全是装出来。她根本早就知道,这次旅行其实是秦翱策划并买单的。就连对接下来要前往的目的地,她甚至比导游知道的都要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