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七只开着一盏床头灯,灯光被她调的很暗。
她的人侧坐在外飘窗的窗台上,脸侧向窗外,因此看不到她的表情。窗户没关,只有夜风不时将她松散及腰的长发漫漫吹起。
她一袭白色睡裙的下摆漫过一双长腿,其余部分垂在窗台下,夜风摇曳着那白色的衣摆。
这幅超凡脱俗的画面,会让人以为自己误闯了九天之外的广寒宫,不免担心会惊扰了高冷、孤寂惯了的嫦娥仙子。
不过秦翱可没有这种感觉,他只庆幸自己进来的正是时候。他二话不说,箭般飞驰到窗边,一把扯着安小七的胳膊,大力将她从窗户上扯了下来。
倒霉如安小七,在她被秦翱拽下来的时候,她的两只脚,被地板上自己的拖鞋绊了一跤。
而秦翱的主要目的就是将她拽离那个窗台,因此,当安小七失控地朝地下栽去的时候,他并没能控制好自己手上的力道。
是的,他脱手了。
于是乎,在没有任何心理加身体准备的状况下,被拽下窗台的安小七,彻底失去了支撑身体的重心……
秦翱眼睁睁看着安小七张着两条纤细的胳膊,如老鹰捕食般,结结实实地朝地板栽去。
有句话,每个女孩儿都是天使,只不过,有的,是落地的时候脸先着的地。此话,成了对此时的安小七的一句谶语。更或者,这话似乎就是为这个时候的安小七而诞生。她的脸华丽丽的跟地板来了一次亲密接触,先是鼻梁骨疼,嘴巴疼,就连门牙也疼……
秦翱不忍直视,他侧脸闭目,见大势已去,朝安小七伸过去的大手也垂了下去。
此时,不忍直视的恐怕不止秦翱,不禁让人感慨:从人人仰慕的月之仙子,到人人唾弃的效颦东施,不过华丽丽的一跤。从女神到女**,一切就这么简单。
安小七未完全爬起来,她跪坐在地板上,将覆在面颊上的长发巴拉到脸后,两手摸了摸鼻子嘴巴,手上并无血迹,只是上述器官依旧隐隐犯疼。
地震了,开始时她想,上天真是应景啊,就这样把自己埋了也好。不过,就在她往地上栽去的刹那,她看到了一张略带错愕的熟悉脸庞。
安小七只觉怒火中烧,她飞快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捂着自己的口鼻,一手指着秦翱,喊道:“我招你惹你了,你对我这样痛下杀手?不把我整死你很难受,对吗?看我死的不惨你很不甘心,对吗?你有没有人性?你还是不是人?”
秦翱伸手想要解释什么,现在看来也没有那个必要了。在安小七心里,他直接上升到“是不是人”都还待考证的形象了。
索性,他摊摊手,说:“安小七,你要想死,外面大环境死去。几千几百种死法,你挑舒服的来。可一定不要死在我家,我不想我的房子变凶宅。”
安小七愣了愣,她看了看开着的窗户,明白了,原来这家伙以为自己要从这里跳下去。安小七的脸“嗖”红了,慢慢反应过来,刚刚那场闹剧,他在场。也就是说,自己最最狼狈,最最像个傻子一样无可奈何的时候,他,恰好又在。
安小七想:难怪他会以为自己想不开跳楼,经历那样一场浩劫,“死”肯定会成为不少人,气令智昏情况下的不二选择。
也是,她自己刚才不还巴望着一场地震吗?一切都结束,灰飞烟灭,等尘埃落定,又是一世春秋。后世人再谈论今时的荒唐事儿,作为主角的她不在现场,倒也无所谓。可地震没有,世界安然,这家伙,一定看自己的笑话看得开心的要死。
安小七已经习惯了上天每次在作弄她的时候,把她的劲敌安排在观众席上。
只不过,上天不帮自己,自己可不能也唾弃自己。安小七冷声道:“麻烦请你别多管闲事好吗?你是吃饱了撑的吗?谁要死?这里要是你不想死,没人想死。”
“不想死,我一个劲儿敲门你不回应?三更半夜,像个含怨的女鬼一样坐在那里,不是居高处而寻短见,难不成你还是在陶冶鬼情操?”
“我想静静不行?我想一个人安静地理理思维不可以?”
“安小七,就你那智商,你确定你理得清‘思维’?”秦翱本不想打击她,可看到她那故作坚强的样子,秦翱就忍不住不去打击她。
安小七的手气的发抖,她朝秦翱走了两步,恨恨道:“秦翱,你别逼人太甚。我警告你,你别把我惹急了,惹急了我,我什么都做的出来。”
秦翱盯着安小七看了两秒钟,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称呼自己,尽管话说得挺狠,可他竟听出了一丝别样的柔和。
秦翱看似配合地后退一步,但气势分明又增高了半分,他说:“说说看,你能对我做出什么来?”
“我,我……”安小七想,她能把他怎么着啊?或者不如说,她敢把他怎么着吗?且不说他是她的合作方、领导、衣食父母,得罪不起;就凭有过一次的交手经历,安小七也十分清楚,动武的话,五个她恐怕也不是个儿。
眼下,大话已经说下了,圆又圆不回来,只好岔开话题。
安小七想,她真够倒霉的,上帝是缺倒霉鬼吗?要把她先放到人间锻炼一番?试问,放眼天下,有哪个女人惨到婚期临近,未婚夫被人撬了墙角,且不说得不到同情,在被人言语上冷嘲热讽的情况下,还外加肢体上的迫害的吗?
安小七揉揉鼻梁,说:“打击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我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你,你非得把我整这么惨?没觉出来我一直在忍让你吗?你不觉得我对你已经够仁至义尽的了吗?你半夜想吃炸酱面,我都起来给你做,你非但不领情,反而吃饱了再来反咬我一口。”
对于安小七口中,她对秦翱的“包容”和“忍让”,其实是她不得以(两人的舌战中,她总要落下风)这事,彼此都心知肚明。
然而眼下,安小七可怜兮兮的样子,令秦翱心里也不怎么受用。秦翱微微俯身,借助昏暗的灯光看了看安小七刚刚摔过的脸,好在并没看出什么异样。
他不想再刺激安小七了,淡淡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似乎在解释,他为什么会半夜一定要吃炸酱面这事儿。
“今天你生日?”安小七问。
“确切的说是昨天,已经过了。”
是的,已经凌晨一点了。
安小七低头想了想,是不是自己将他想得太坏了,看来人家并非故意整自己,才突然要吃炸酱面的。反过来想,他倒也可怜,虽说有钱,但统共一年只过一次的生日也都这么凄惨淡然、孤家寡人,只一碗炸酱面就打发了……
“那个,要不,我们喝酒为你庆生吧?”安小七看着秦翱已经走到门边的背影,提议道。
秦翱站定,回身看向安小七。
“就当补过吧。”其实,是安小七想借酒浇愁,好容易逮了个合适的由头。她赶紧问,“有酒吗?”
秦翱去拿酒的时候,安小七换了衣服。毕竟,穿着睡衣和一个异性喝酒,着实不大合适。
秦翱为安小七酒杯倒满酒。
安小七端起酒杯,说了句:“我们把恩怨暂且放到一边,此时此刻,我们是好邻居,祝我们能睦邻友好的相处两个小时。我干了,你随意。”
秦翱盯着安小七。
安小七果真干了,她放下酒杯,示意秦翱继续给她倒酒,说:“论年龄,我比你大,你是小辈,你来倒酒也合情合理。”
秦翱没说什么,给她倒上酒。
真实情况是,安小七的酒胆和酒量根本一个天一个地。一杯酒后,她的脸就已经酡红一片了,第二杯喝完,她的眼神就有些涣散,嘴巴和脑子也不在同一频率上了。
她示意秦翱继续给她倒酒,秦翱犹豫的时候,她自己一把抓过酒瓶,倒了大半杯,举起杯子对着空气说:“干杯吧朋友,干杯吧上帝,干杯吧,所有与安小七有关的一切,好的和坏的。”
安小七咕咚咕咚灌下大半杯,人一头栽在吧台上。秦翱伸手想扶她的时候,她抬起头,瞪着眼看着秦翱问:“地震了吗?”
她又伸手指着秦翱说:“啊,是的,地震了。你看,都在转。真好,地震了!”她再次举起空空的酒杯,说,“干杯吧,地震,我就知道你会来。”
然后,她又四面八方地寻找着什么,说:“咦,赵周呢?去哪儿了?”她对上秦翱的脸,伸手在秦翱肩头推了一把,说,“你把赵周藏哪儿去了?快把他给我。”
秦翱见安小七彻底不清醒了,想把她扶回房间休息,只好顺着她说:“地震了,赵周躲避去了。”
“骗人,你是大骗子。”安小七双手摆脱秦翱伸过来的手臂,说,“才不会。就是天崩地裂、世界覆灭,赵周也一定会和我携手共赴地狱。他才不会一个人去躲避。”
不知怎的,一股怒气在秦翱心中氤氲,他冷哼道:“现实是,风都没刮一丝,你的赵周早都已经跑远了。”
安小七没对他的话进行评论。因为此时,她哇地吐了出来,她的衣服上,吧台上,地上,一片狼藉。
洁癖甚重的秦翱,此时被气的全然没了脾气。他强忍着,将趴在吧台上不省人事的安小七抱回她的房间。她肮脏的衣服得换下来,不过显然,他无法动手。
秦翱双手叉腰,挫败感十足地看着带着一身污垢,睡得依然很嗨的安小七说道:“你以为自己是谁?失个恋,还要来场地震,恨不得全世界陪你遭殃。”
最终,秦翱无奈地叹息一声,拿起安小七的手机,从通讯录中找出乔莎的电话。
乔莎被一阵电话铃音惊醒,迷蒙中看是安小七,她接通说道:“大晚上你梦游呢。”
“不好意思乔小姐,我是秦翱。”
乔莎的眼睛睁得老大,“噌”从床上坐起来,愣愣道:“秦,秦总。”
“这个时间打给你,实在抱歉。”秦翱说着,看了眼床上的安小七,“你的朋友安小七喝多了,能麻烦你过来照顾她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