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帝学院所在地势偏高,后山不远便是悬崖。
小径上人迹罕至,丛生的荒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茎叶虽已枯黄,但待到春日,仍能将生命力重新焕发出来。
野草总是比那些种植的植物要坚韧得多,是否因为它们知道,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够帮助他们。
正如那些流浪漂泊的孩子,比寻常人都坚强,因为每时每刻,他们都必须将体内的生命力激发出来,去对抗路上的风霜雨雪。
此时此刻,风雪肆虐下,绝不该有人影出现,但偏偏,有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了小径上。这条路通往后山的悬崖,平常本就无人踏足,如今深夜将至,他们又为何出现在此?
李维的身子瘦弱,所以他的衣服穿得很多,但在厚厚的衣服下,他的身躯仍然颤抖不止,难道天地间的寒冷已经到达如此地步了?
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去,他们一路走来的脚印快速地被风雪填平。
无论多么大的风雪,也绝对无法做到这一点,何况这场大雪,早已停了。
他本就黯淡的眼睛已生出绝望,因为他回过头来,便发现前面的陆寅也停了下来,正用一双冰冷的眼睛在盯着他。
他几乎已能瞧见那把象征死亡的死神镰刀在向他挥来。
李维道:“你要带我去哪?”
他的口齿,因为恐惧而颤栗,但他仍然鼓起了勇气,在死亡面前,无论多么胆小的懦夫都会鼓起勇气的,因为他们也没得选择。
“去哪?”陆寅嘿嘿一笑,在月光下露出一张惨白惨白的脸,道:“你完成了你的任务,自然该送你上路。”
李维连连倒退,身子已碰到了阻隔下来的魔法屏障。
他绝望地吼叫道:“不!你不能这么对我!”
陆寅道:“哦?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对你?”
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只临死前挣扎的老鼠。
这世界太大,所以什么样的人都会有,比如就有陆寅这种人,他们没有别的乐趣,但只要看到别人痛苦、垂死挣扎、绝望,他们的内心在会得到满足和喜悦。
也许你很难相信有这种人存在,但是这种人的的确确就生活在你所看不到的地方,用他们独有的方式折磨着不幸见到他们的人。
李维急道:“我还有用,你们以后还有什么事情,都可以交给我做,我还有利用的价值,不是吗?”
李维终于死灰的眼眸中绽放着希望的光芒,就好像突然间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陆寅的眼眸也亮了起来,道:“没错!你的确还有利用的价值,那就是再让颜纪北背上一条人命,不错,多谢你的这条建议。”
李维泪流满面,道:“你不能这么对我!”
陆寅步步紧逼,他的步伐缓慢,看到李维的丑态,内心说不出得愉悦。
自从很多年前开始,他便喜欢看到别人在他面前垂死挣扎,看到他们丑态百出,看到他们苦苦哀求的神态,看到他们的眼泪,他总是会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激动和兴奋。
“你放心,我的风雷指虽比不上颜纪北,但也不弱,你绝不会感到丝毫痛苦的,你放心。”
他的声音极轻极柔,就像是对一个女人的情话一样,当真叫人无法不恶心。
李维嘶声呐喊,在这死亡关头,他作为一个四年级修真学者,竟忘记了用一身所学反抗,只是惊恐地在陆寅伸出的一指中倒下。
他的眼睛,自然是死不瞑目的,但他临死前看到的,也不过是天际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空气中弥漫的寒流。
他的内心,也许还有一丝悔恨,以及对颜纪北的歉疚。
只是这歉疚,就连他自己,也感受不到了。
这寒夜,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寒夜。
人影,又在疾动。
夹杂着血与泪,在寒风中狂奔。
他的愤怒,他的仇恨,寒冷无法抵挡,谁也无法抵挡,没有任何事物能够抵挡。
一个人若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那么原本是多么睿智的人,也会变成傻子的。
这个冬季,虽然寒冷,但并不无趣。
因为薛一青的出现,他觉得新学期的生活将会变得十分有趣和新鲜。
他内心本是喜悦的额,但如今又沉默了下来,因为钱飞的女友竟出现了意外。
这个冬季虽已变得有趣,但也令人悲伤。
颜纪北在窗前沉思着,忽然间,只听得“嘭”的一声,宿舍门被一击而碎,露出的,是钱飞铁青的面孔。
但更加引人注意的,则是钱飞那充满仇恨的眼眸。
那双眼眸,已变得血红。
这是一种特殊的天赋状态,名曰狂怒,在人体盛怒的情况下就会被激发,激发之人将会失去理智,当也会变得势不可挡。
他沉声道:“你杀了她?”
颜纪北道:“什么?”
他又道:“他们都说你杀了她,你有什么话说?”
他的眼睛虽然血红,但却没有在看颜纪北。
颜纪北失声道:“我杀了你的女友?你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杀她?”
钱飞喘着粗气,质问道:“刚才你在哪里?”
颜纪北脱口而出,道:“我刚才……”
他的话立刻止住,因为这时候已有被惊动的学生围观过来。
如果在场只有钱飞,那么他自然无所顾忌,可以将事实说出,但有了旁人,他便不能说,自己在薛一青的房间里了,因为那等于毁了薛一青的名节和清白。
他虽然无视礼法,但还不至于如此糊涂混蛋。
他开口道:“我刚才跟一个朋友在一起。”
钱飞冷笑道:“朋友?什么朋友?”
接着又咆哮道:“除了我和萧红狱,你哪来的朋友?哪一个人不是对你避之远之,要么就是对你这个欧阳世家三公子阿谀奉承,你哪来的朋友?”
这一直是颜纪北的痛处,他的每个字就像是刀,颜纪北已无法忍受。
他怒道:“难道除了你们两个,我就不能交别的朋友了?你就这么自以为是?”
钱飞又道:“那你的朋友是谁?”
他一再质问,颜纪北已怒不可遏,道:“无可奉告。”
钱飞的眼睛又红了几分,厉声道:“这么说,你承认了?”
颜纪北已无可奈何,道:“我承认什么了?你女朋友的死谁都不想,你别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钱飞怒道:“别人都认出你来了,你还不肯说?”
颜纪北也气道:“既然你们都认为是我,那就是我好了,你要我说什么?”
钱飞不再说话,只是他的眼睛,已变得像血一般红。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因为钱飞的存在,这夜比之前更加寒冷了。
安静只不过维持了一霎那,一霎那之后,钱飞如雷一般的咆哮着,向着颜纪北扑去。
钱飞和颜纪北一样,是修真系学生,修炼的是剑法路线,在这方面他有着极高的天赋,奈何学院里的剑法如同其他技能,都是经过削弱的版本,但饶是如此,配合上他的狂怒天赋,确是有天神之威。
剑光一闪,房间内的东西立时七零八落,正对的床铺更是断成两半。
颜纪北身形向左一闪,避开剑芒,心下更是恼怒,知道钱飞这一招十足是用了全力的。
他叫道:“要打出去打,别打坏了我的东西!”
他的身影一滑,钱飞左侧溜了过去,眼看就要跳到门外,不想钱飞竟忽然抓住了他的右肩,右手剑向着胸口直刺而来。
这一搭一刺,动作迅捷无比,谁都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做到的,只不过一眨眼,他的剑便已向着颜纪北刺下去。
颜纪北心下一惊,他是知道钱飞有这种天赋异能的,也知道这种天赋异能的厉害之处,但当钱飞的剑刹那间便已到了他眼前时,他才知道欧阳生解释这种天赋时所说的“势不可挡”是什么意思。
电光火石间,颜纪北伸出了两指,无论情况多么危急,他也只能伸出两指。
因为他在修真系里选择的便是“风雷指”指法。
剑瞬间击出,距离颜纪北的胸膛也只有一厘之差,但这一厘的距离,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再推进。
钱飞握剑的手,已颤抖,他已使出了全力。
颜纪北的右手虽然没有颤抖,但也使出了全力。
只听得“铿”的一声,铁剑断成两截。
颜纪北向钱飞的腹部一指,钱飞吃痛,抓住颜纪北的手稍稍松动,颜纪北便立即闪退向外滑去。
原本阴暗的宿舍楼都亮起了灯,有的学生也施展灯光魔法,急忙来查看动静。
颜纪北堪堪站稳,一道魔法结界忽然笼罩下来。
钱飞如鬼魅般呼啸而出,黑夜里,断剑闪烁的光芒,却比星光还要耀眼。
看到此,颜纪北不由真正惊怒。
因为他已知晓接下来钱飞施展的是什么招数。
钱飞虽然同颜纪北一样是修真系学生,但与颜纪北不同的是,他对魔法也非常感兴趣,两者结合之下,创造了一招所向披靡的招式——“七剑下天山”。
魔法结界限制敌人位置,全力施展的七道剑气致人死地。
纵然是一年一度的学院比武,钱飞也不曾将此杀招施展出来,而如今,他竟然对着颜纪北施展,钱飞此时心中的盛怒,已可想而知。
彼长此消,钱飞已狂怒,颜纪北却无法愤怒了,看到如此情形,他心中只觉一阵悲凉,但更多的,是疑惑。
只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好友便已成死敌,这究竟是谁的错?
颜纪北一动不动地站着,竟似已麻木了。
在众人的惊呼中,那七道剑气闪耀着光芒,闪电般划破黑暗,冲了过来。
颜纪北紫色的眸子里,那几道光越来越近,但他所注视着的,却是钱飞因咆哮而扭曲的脸庞,以及他目中血一般的红。
忽然间,颜纪北伸出了两指。
他虽然是忽然间做出的这个动作,但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他,想要知道他是如何死在这招奇特的招式之下,所以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动作。
他只不过就那么伸出两指,还是只伸出了两指。
这两根指头,到底有什么魔力,难道颜纪北就只有这两根手指可以用了吗?
只见电芒烁烁,一道雷电豁然炸出,刹那间闪耀整个黑暗。
所有人,立时目瞪口呆,好像老天爷拿了一根大棒子,一棒把这些人都给打傻了。
风雷学院的修真系有一套风雷诀,包含《风雷指法》、《风雷掌法》、《风雷剑法》、《风雷拳法》、《风雷腿法》,这套法诀如其他的法诀一样,都是颜帝学院削弱过的寻常法诀。
他们也知道颜纪北修炼的是风雷诀中的《风雷指》,但他们从来都不知道,他的“风雷指”能够达到这般惊世骇俗的地步,在他们眼中,能够远距离指出劲气,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七道凌厉剑气如蛟龙般闪耀而出,道道剑芒划破黑暗,但颜纪北的风雷指,当真犹如惊雷降世一般,将七道剑气摧枯拉朽般瓦解殆尽,眨眼间便到了钱飞身前。
只听“当”的一声,断剑横飞,倒插在墙壁上。
钱飞的人,也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导师和卫士很快赶来,钱飞被送到医疗处的同时,颜纪北也被控制着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