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只亮了几个招子,很快又被乌云挟了回去。
周围又黑暗了下来,若非颜纪北于黑暗中如见光明,非得撞着那些一团团若隐若现的黑气不可。
当下两人一前一后绕过周围的殿宇,从石柱一侧避开了黑气,不一会儿便潜入了黑塔之中。
要说这黑塔也是相当别致,入口在塔尖,也就是在这地面显露的一层,最秘密处却是在塔底,就连颜纪北也无法看透,不知在下面隐藏着何等事物。
进入其中,颜纪北环视四周,竟是空无一物,荡荡四方,连半张纸都没有瞧见。
狐疑之间,只听叶幽晴笑道:“这黑塔如此巨大,塔内却是空空荡荡,你心中定然奇怪,是不是?可要仔细瞧好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一排排书架从圆润光滑的石壁中滑出,霎那之间便将整个殿宇填满。
惊奇之下,颜纪北拿眼瞧着叶幽晴,心中又佩服了一分。
却见叶幽晴笑道:“你真是个呆子,你瞧这是什么?”
说罢她将撑在一旁石柱的手拿开,正见石柱上有块巴掌大小的凹凸圆柱,想来这圆柱正是控制这些书架的机关所在。
颜纪北不由失笑,这等情况本就是机关所在,自己偏偏却要想到魔法上去。
叶幽晴再一旋转那石柱,书架又一一钻进了石壁上,不一会儿又是空空荡荡,墙壁上更是毫无痕迹,这等机关倒也做得极为巧妙了。
又听叶幽晴道:“这黑塔总共一百层,自上而下数去,前五十层的机关暗道皆被魔阁的人破解了,自从三巨头崛起,机关傀儡偃术之道日渐式微,精通机关之人也是越来越少,自偃术传人木道子死在第五十层后,这黑塔后五十层便无人破解了。”
颜纪北道:“我们今天来此,并非是为了破解此塔。”
叶幽晴笑道:“我当然知道,我想说的是,这黑塔一层比一层凶险,我们须得小心谨慎,而且你所寻之书,多半是藏于第四十九层。”
颜纪北道:“这倒未必,说不定他们便是料到你这般想法,故而将最珍贵之书藏于中间塔层。”
叶幽晴不由摇头失笑,道:“此处可有守卫?”
“不曾。”
“既然无守卫,我们大可一层一层地找寻下去,半点着急也不用,是不是?”
颜纪北自是机敏,登时领悟过来,这里不设一兵一卒,若是把最珍贵的藏书隐匿于中间层楼,盗取者若是耐心些总是能够寻找得到,但放在第四十九层,便大不一样。
那是机关大师堪堪破解的塔层,旁人岂能轻易破解?何况此塔从上而下,唯有一条路可走,要到第四十九层,须得一层一层往下破解,无半点捷径可走。而这黑塔机关玄妙凶险,稍有不慎便置人于死地,纵然是掌握黑塔机关之人,进入此塔也得小心小心再小心,那些盗取者想要潜入此塔,那当真是无所谓至极,有多少来多少,还不在乎,这黑塔吞噬的人命反正再多一两个也不算多。
颜纪北道:“如此看来,情人的眼泪这件魔器,倒是要费上不少功夫了。”
叶幽晴道:“原来你是想找这魔器的书籍。”
颜纪北眼睛一亮,道:“你知道这魔器吗?”
叶幽晴道:“我自是听过,不过其他的信息却是半点也不知道了。”
颜纪北先是一喜,听罢又是失望,但立即又收拾心神,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直奔第四十九层吧。”
言罢两人又环目望去,寻找前往下一层的出口所在。
颜纪北眼睛锐利,立刻发现正前方石壁有不同之处,此塔层四壁通体光滑,唯有那一处地方却是有几道细线分割切开,想来应是一道门。
叶幽晴见颜纪北如此快速发现塔层机关所在,不由欢呼雀跃,宛如少女一般。其实叶幽晴有倾城之色,但面相极为成熟,此刻如少女般欢呼,颜纪北看去不仅没有丝毫娇作之感,反而觉得另有一番美态。
此黑塔之中,无半点光,颜纪北眼睛能够看到叶幽晴的面庞,又觉得叶幽晴看不到自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孰不知叶幽晴法力之深,所精通魔法之广阔,实非他这青年可想象,只听叶幽晴脸色绯红,道:“我好看吗?”
颜纪北虽带着青铜面具,却也立刻觉得脸滚烫滚烫的,当下支支吾吾不好意思得说不出话来。
“我在问你呢。”叶幽晴捏了捏他手,细声道:“我好看不好看?”
颜纪北当下闻得阵阵幽香,心中顿时震荡,恨不得一把抱过叶幽晴,轻吻她的嘴唇,但这念头刚一冒出,便立刻被颜纪北掐去,他镇定住心神,淡淡道:“好看。”
说罢立即向前窜去,唯恐叶幽晴再说出什么话来。
走至石壁前,颜纪北轻轻敲了敲,听到石壁传出的声音,当下无疑,用力推了下去,只听得轰轰作响,石门缓缓上升,开出一道路来。
但就在这时,一团黑气忽然从石门下窜了出来,颜纪北轻喝一声,展开双臂,向后一顶,将走来的叶幽晴撞了开去,又迅速击出一掌掌风,将黑气击散开去。
他的反应极快,其实若从一开始自己向右闪移,或者用残影置换,根本不可能遭到那黑气的侵袭,但当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却是身后跟来的叶幽晴。
叶幽晴被他撞开,自是无忧,他当下催动深厚真气,立即就将侵入体内的黑气逼了出来,奇怪的是,那团黑气被逼出后仍然凝而不散,实在邪门得很。
叶幽晴看到那被逼出的黑气,顿时明白一切,嘴上却道:“你干什么?”
颜纪北道:“这石门下藏有黑气,我……”
叶幽晴道:“我已看见那石门有黑气了,只是你为何要撞开我?”
颜纪北道:“你说这黑气非同小可,我自是怕你受伤。”
叶幽晴听罢一时沉默,颜纪北悄悄瞥了一眼,瞧见那模样神色甚是古怪,似乎极为感动,又似乎甚是哀伤,还有几分怨怒和苦恼。
叶幽晴不说话,颜纪北自然也没开口,不一会儿叶幽晴忽然挽住他的手臂,道:“那黑气非同小可,凭你本事,本可闪躲开去,为何偏偏要冒这风险?”
颜纪北“额”、“额”了半晌,却是回答不上,他只认为那是本能反应,具体原因实在难以说明,只得道:“你有天仙之色,倾国倾城之貌,换做任何男子都会这样做的。”
如果换做一年之前,换做还在颜帝学院上学的颜纪北,这句话说来,他自己也是信的,不过经历诸多大灾大难后,又遭遇言樵这等奸险之人,他的心实在已变冷了许多,正如一年之前萧飞宇所预料的那般,他眼中的世界,已成灰白之色,对任何人都心生几分警惕和怀疑,就算有人长得倾城倾国,也实在难以如从前那般觉得赏心悦目。
像他这等借口,他自己也是不信的,而叶幽晴就更加不信,只见她盯着颜纪北,眼中似有泪光,道:“你甘冒风险救我护我,那刹那可没半点将我视作实力远胜于你的高手,是不是?你只是将我当做你亲近之人,当做一个弱女子,一个你应当保护的人,是不是?”
颜纪北嘴里嗫嚅了几下,柔声道:“其实这也没什么的。”
叶幽晴紧握他的手,道:“颜……颜哥……”
这一声颜哥叫得却是有几分哽咽,颜纪北心中一惊,抬头一望,却见她泪眼汪汪,楚楚动人,当真是我见犹怜。
便急忙道:“你怎么了?”
颜纪北却是不知,算上前世叶磬梅,加上今生叶幽晴,如此舍却自己维护她的,唯有他前世颜帝一人而已,他此番作为,不仅令她身受感动,更加令他想起往昔与颜帝种种,不禁黯然神伤,又见颜纪北模样与颜帝别无二致,但又不是颜帝,心中更是酸楚痛苦。
世间事物,总是外里相反,长得粗俗狂野之人,内心往往细腻非常;成天嘻哈玩世不恭之人,内心未必不是伤心断肠;而像叶幽晴这等强悍女人,谁又知道她内心是何等得脆弱敏感。
她前世为颜帝唯一的女子,身为君王领袖的女人,除去在颜帝面前,她自然得装作强悍不能侵犯之姿;颜帝离世,她夺舍新生,更知这世界何等残酷奸险,自是无所不用其极武装自己,是以才造就了今时今日无敌的叶幽晴,也造就了外表残忍、内心却是极是脆弱敏感的叶幽晴。
以往叶幽晴独来独往,对谁都极为提防,可以说和他人实无半点交集,外人也就难以触动她心,难明她意,而今颜纪北一番真情实意地维护,便骤然令她展露出她脆弱的一面。
叶幽晴擦去眼角泪水,忽而喜笑颜开,道:“没什么,只是想到这世间还有颜哥你维护我,我很是感激。”
颜纪北默然,心中暗道:“她实力虽强,却与我一般也是个可怜人。”
当下捏了捏她的手掌,柔声道:“无论发生何等危险,今生今世我定然也维护你周全的。”
他说罢心下黯然道:“反正我也只有十年可活,你实力又是这般高深,这一生这一世又有什么危险须得我周全呢。”
他想是如此想,但那话在叶幽晴听来,却是大为触动,一时竟说不出话,只是想道:“若你就是颜哥那该多好,那该多好……”
颜纪北见她默不作声,以为她心境还未能平静,便也不再说话,紧握着她手向第二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