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很简陋,一点都不符合黑暗刺客团副团长的房子。
方方正正的桌子,桌子下有两张垫着羊毛的椅子,除此之外,只有一张柔软的床。
一个偌大的房间,只有这三样必须品,再无多余的东西。
柔软的床上,薛一青正躺着。
萧飞宇就靠在兵器旁边的墙壁,安静地看着颜纪北进进出出。
颜纪北这会儿端着一盆热水,坐在床边,在盆中拧好毛巾,敷在薛一青的额头上。
颜纪北忽然道:“去准备些吃的。”
他的语气又几乎命令,看来火气还没消。
萧飞宇不悦,道:“我说兄弟,这里可是我家……”
颜纪北又道:“去准备吃的!”
萧飞宇急道:“你还真……”
颜纪北加回头瞪着他,打断道:“若不是你……”
萧飞宇立马举起双手,“好啦,好啦,我去,我去,听着,我这可不是听你的我才去,而是为了这妹子而已。”
颜纪北注视着薛一青,过了一会儿,又将毛巾取下,放在热水里过热一下,拧干后再重新敷上去。
如此反复几次后,萧飞宇便提着一篮子走进来。
“拿去吃吧。”萧飞宇将篮子放在一边。
颜纪北忽然道:“这是给她准备的,不是我。”
萧飞宇道:“无所谓了。”
颜纪北沉默了半晌,用手背贴向薛一青的脸颊,又摸摸自己的脸,然后又坐在床边沉默下去。
萧飞宇已笑了出来,因为他万万没想到近两年来在刺客团内声名鹊起的“雪狼”,竟会是如此温柔体贴的人。
颜纪北忽然道:“我爷爷的尸首还在秋风坡吗?”
萧飞宇道:“我把他葬在那了。”
颜纪北沉默了。
欧阳生的一生,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他争过荣耀,也失去过荣耀,他受万人敬仰爱戴,也受万人唾骂羞辱,他曾站在大陆的巅峰,也摔在底谷。
他生前多姿多彩,死后却也不比别人多占半尺坟,甚至那坟墓还是最粗陋的。
“我说,”萧飞宇道:“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颜纪北冷笑道:“换做你呢?”
“换做我?”萧飞宇轻笑道:“换做是我,当然是按照黑暗刺客的原则来办事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杀他个痛快!你呢?不会打算先做缩头乌龟吧?”
颜纪北抬头瞪了他一眼,他虽然没有说话,但这目光已显然。
萧飞宇赞赏道:“从谁开始?”
颜纪北道:“这不用你管。”
萧飞宇笑道:“如果是欧阳明日的话,你可以省点力气了,我已经把他解决了。”
颜纪北顿了一下,道:“多谢!”
萧飞宇又道:“谢我就不必了,因为我这不是为你,是为我那老爷子。”
颜纪北抬起头,道:“团长?”
萧飞宇点头道:“他曾经也是颜帝的旧部,现在正在赶过来,不过我还没说关于你的事情。”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格外得郑重严肃,好像一提到老爷子,他就不得不收起那吊儿郎当的态度和姿态。
颜纪北皱眉道:“颜帝旧部……找我做什么?”
萧飞宇道:“每个人的身份都是天注定的,不是你想选择就能选择的,你成为颜帝的儿子已经是不可争辩的事实,你承认与否也已经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你如何在这层身份之后选择自己的生活。”
颜纪北忽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讶异,因为他知道,一个人若是没有足够的亲身体会,绝难说出这样的话来。
萧飞宇又道:“我那老爷子都快两百岁了,如果能够在临死前知道这个消息,应该会非常高兴。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对颜帝念念不忘,毕竟颜帝已经消失一百年了。”
一个人的年纪越老,是否他的执念便越深?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老爷子一直都在寻找他的下落,但是没有得到半点消息,这些年过得越来越不开心,身体也越来越差,我真担心他有一天就那样突然地离开。这样的解释,你能接受吗?”
颜纪北看着他,模样是如此得认真,有那么一刹那他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他知道这种人的特点,也许平日里嘻嘻哈哈,但是认真的时候,绝不马虎。
颜纪北忽然道:“我会见他的。”
萧飞宇笑了出来,道:“哦对了,我还想问个问题,如果你是颜帝的儿子,那么你的年龄恐怕也应该有一百岁左右了,但是你确实只有二十岁。另外,夫人叶磬梅,也就是你可能性上的母亲,据说是一个巫师。”
“巫师?”
“一个顶级魔法师的特殊分支,现在西方已经没人提起这个名字了,但在一百年前,这个名字代表的是无上的荣耀,我想说的是……据说巫师,是不能生育的。”
萧飞宇看着他,没有审视的意味,只是这么看着他,颜纪北则是在审视这道目光,久久没有回应。
实际上萧飞宇所说的,也一直是他所在思考的问题,颜帝既然已经消失了一百年,他又怎会是颜帝的儿子?
而颜帝之妻,则是个无法生育的巫师,难道说他是颜帝的私生子?
但是根据传闻,颜帝至始至终都只有叶磬梅一个女人。
萧飞宇道:“好吧,看来你有一大堆的答案要去寻找了,也许老爷子或许能够知道一些,你好好照顾她,我先走了。”
萧飞宇走出一段距离,忽然回头嘿嘿一笑道:“这可是个把妹的好时机,别错过哦。”
等到萧飞宇出了门,颜纪北的目光落在薛一青脸上。
这本是一张精致的脸,修长的浓眉,略微有一点弧度;一双含羞的杏眼,细长的睫毛在上面微微颤动;高挺的鼻梁,从鼻翼旁似乎能够看到呼吸;嘴唇,是苍白的,也很单薄,却有一种诱人的吸引力。
他记得那日在雪崖上,她快乐得像一只自由活跃的燕子,那个形象深刻地映入他的脑海中,但又与眼前的这个有点倔强又有点冷漠的女孩格格不入。
他想起她在广场之中,为自己挺身而出,是那般的勇敢,似乎所有人的目光在她眼中都不值一提。
他又想起自己在木屋中乱发脾气,她却沉默着忍受。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孩?
这个女孩的骨子里,似乎有着一股与她年龄极其不相符的气质,他现在还无法认出那种气质,但隐约觉得和沧桑二字有某种联系。
颜纪北看得痴了。
深夜降临,寂寥席卷着大地,让人昏昏欲睡。
颜纪北趴在床边,在对未来的思虑中睡去。
屋外,黑暗无边无际,正汹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