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胖大厨和福伯都回来了。
福伯看上去心情不错,满脸红光,风风火火地闯了回来,脚下差点被门槛拌个趔趄。
六子看见急忙跑过来,屁颠屁颠倒上杯茶,谄媚笑道:“掌柜的什么事这么高兴?”
福伯喝了口水,喘了口气,眯着眼得意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明天咱们诚和轩要来一批贵客,都是咱们金陵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你们几个都上点儿心,长点儿眼,可别怠慢了客人,招待好了,以后咱们可就有生意了!”
“放心吧掌柜的,六子我别的本事不敢说,要说到招呼客人,那没的说,保证客人们都满意。”
“就是,掌柜的需要啥菜只管招呼,明个我一准儿早早给您安排好咯!”胖厨子也拍着胸脯保证。
韩林皱了皱眉头,试探地问道:“怎么平白的就要来客?是不是跟京城来人有关?”
“嗯,说的不错!”福伯赞许地看了眼韩林道:“这几年南方的生意一直不见起色,上次雅贤楼失火京里也比较重视,这回大小姐亲自出马打理金陵的生意,就从咱们诚和轩开始!”
顿了顿又道:“明天大小姐邀请了金陵的同窗旧友,在咱们城和轩吃饭叙旧。这可是个机会,咱们能不能翻身,就看明天了!”
“大小姐?难道就是是周老爷子的孙女?可她不是一直在京城么,在江南会有什么人脉,韩林疑惑地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福伯又喝了口茶慢慢说道:“说起来大小姐还是我看着长大的!自大老爷仙逝,老妇人夫人和大小姐就迁回了这金陵旧居,京城的生意也暂且放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十几年哪。直到进几年才搬回了京城,哎,金陵老宅还空着呢,只剩下一些个下人打扫护院。不过这下大小姐回来,宅子里又该热闹了。唉,几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
福伯说着笑着,脸上都快挤出一朵花来。
韩林想了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同情地看着福伯,暗道:“人家这是拿你当磨刀石呢!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就烧到你头上了,还得意呢!给你个机会让你表现,以后生意要再不见好转,抓住你的把柄直接让你滚蛋了!”
不过这话是万万不能说的,自己只是个最底层的小员工,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说多了第一个滚蛋的肯定是自己。
“胖九,你把菜单赶快列出来,明儿早把菜买回来。记住,要买好的,明天来的可都是见过场面的大人物,可别寒颤了。拿出你的本事,可别让人看扁了!”
胖九正是那个胖厨子,听罢胸脯拍的响亮,“您就瞧好吧,明天让他们瞧瞧咱们诚和轩的菜色,甩对面富贵居三条街!”
“你们两个,一会儿出去买点儿红纸灯笼,再买挂炮仗,明天办的热热闹闹的,给对面的看看,咱也扬眉吐气一回!”
福伯一口气把任务分配了一下,几个人顿时忙活了起来。
东西买回来天已经黑透了,草草吃了饭福伯便命令几个人早点睡下,等天还没亮便拍门把他们又拉了起来。韩林眼皮打着架,打着哈气出来,看着他亢奋的神情,真怀疑这老头昨晚到底睡没睡觉。
接下来便被福伯不停地来回使唤,挂上灯笼,扯上红纸,楼上楼下,后院,反复地擦拭打扫,抽空还得去厨房帮忙洗菜洗碗,忙的韩林晕头转向,只觉得把以前在店里闲暇的时间全都补了回来。
等到一切忙完,日头已经挂了老高,接着又被催促洗澡换衣服,免得熏坏了客人。
幸好也正是夏天,水也方便,韩林打了水冲了个凉,换上了昨天婉如做的新衣服。
“这衣服做的,啧啧,真叫个合身哪!”韩林左右拽了拽袖子,随意转了两圈,“可惜没有镜子,欣赏不到我这玉树凌风的脸了,哈哈……”
“韩林,好了没有?”福伯在外面不停地催促。
“好了,好了!”韩林不耐烦地应了两声,换上新鞋走了出去。
日头慢慢升高,天也越发热了起来。韩林站在门外,狠狠擦了把汗,看着面前不断来回转圈的福伯,忍不住在心里把他咒骂了一通,这么热的天,非要站在门口迎接,真是缺心眼,怪不得生意越做越差!不过抬眼看到晒的几近中暑的六子和胖厨子,心里才稍稍平衡了点。
“来了,来了……”
伴随着福伯兴奋的声音,远处缓缓驶来一辆马车。红顶黄帘,红木车架,车顶四周雕刻吉瑞小兽,几串铜铃自上垂下,随着车身晃动,传出阵阵叮当脆响声。
马车渐渐行到跟前停下,福伯急忙搬了凳子上前,“大小姐慢点!”
一个丫鬟首先下了马车,撑开车帘道:“小姐,咱们到了,下车罢!”
韩林眼睛却是瞪的老大,心里咯噔一下,“妈的,怎么会是她?”
像是印证他的猜测一样,紧随其后又下来一人,面如芙蓉,眼似星辰,褪去稚嫩,已然露出是干练稳重的气质。正是昨天在玄武湖边假扮道士套了人家银子的小姐,周殷璃。
“六儿,你先顶一阵子,我突然觉得肚子疼,上趟茅房。”韩林见势不对便要开溜。
显然六子也认出了二人,哭丧着脸道:“韩哥,我肚子也疼,要不咱们一起去吧!”
那边儿福伯正在对着大小姐说了几句,扭头喊道:“一点儿规矩也不懂,都快来见过大小姐!”
“哦,好,好……”
韩林把心一横,心道:“妈的,死就死了,反正银子已经花了,要钱没有,要命不给,咱啥时候在女人跟前犯过怵?再说今天换了新衣服,帅了好几个档次,估计是认不出咱了。”
“大小姐好!”几人一起低头问好,六子最是不堪,双腿抖糠似的,生怕认出自己,头使劲往下低,恨不得直接爬到地上。
“大小姐,最近酒楼生意不景气,就这三个伙计了。”福伯在一旁解释道。
周殷璃微微点头,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忽然眉头一皱,似是想到什么,对着韩林道:“你叫什么名字?把头抬起来!”
“妈的,还是被认出来了!”韩林反倒是觉得轻松不少,大不了不干了就是!
抬起头笑嘻嘻地道:“大小姐,我叫韩林,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呀,是你!”
小丫鬟惊呼一声,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你不是青云子道……”
“明珠!”
周殷璃喝止住丫鬟,面如敷冰,脸色发白,显然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自己被人给骗了,而且还是自己酒楼里身份最低的伙计给摆了一道。自己初来江南,威信未建,反倒闹出这般笑话。这要传出去,定然沦为别人的笑柄。
一想到还把自己的姓名和生辰都透露给了他,一时间直觉的气血冲顶,险些晕倒。
“咦,大小姐你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是不是天气太热,中暑了吧?”反正也不打算干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说话也没了顾虑。
“大小姐,这,这是……?”福伯已然也看出了不对,只是没想到一个伙计怎么会和大小姐有什么交集,毕竟身份悬殊太大。
“福伯,把他的工钱结清,让他离开,我们周家不用品行不端之人!”周殷璃气的不轻,饶是她涵养极好,没有发作,冷冷地说道。
福伯明显是会错了意,以为大小姐刚来是在杀人立威,急忙劝阻道:“这个韩林虽然平时顽劣,但人还是很勤快地,眼下咱们诚和轩就剩这两个伙计了,马上客人们要来,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啊,不如稍后再说如何?”
周小姐淡淡看了眼他道:“客人的事我自由安排,但此人今天必须走,决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整锅饭。”
韩林一听火气蹭就上来了,“不就是花了你点儿银子吗?至于这么记仇么?”
嘿嘿冷笑了声道:“大小姐要开除我,我无话可说,毕竟我端的就是你们家的饭碗,让谁走是你说了算。不过又归走,不能无故污蔑了我的人格,说什么品行不端,什么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饭,我倒要问问大小姐,我怎么品行不端了?怎么成了老鼠屎了?”
“你——”
周小姐怒色冷哼道:“你这无耻之徒,做了什么心里清楚,给你留下些脸面反不自知,竟然在这里大言不惭!”
“我做过些什么?”韩林摊了摊手故作无奈道:“我还真不记得了,我这人一向忘性很大地,再说我每天做的事很多,哪里会都记得,要不大小姐提醒提醒?”他吃准了这位大小姐对脸面是极为看中的,这么丢人的事决不会当面说出来。
“好,好,好……”
周小姐脸色抖变:“明珠,你到衙门报官,看他到大堂之上还能不能这般嘴硬!”
“吓唬我?”韩林心笑道:“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呢?这手老子在幼儿园时都不玩了!”
“好,咱们就去见官。我要让全金陵的人都知道,周家家大欺人,平白无故的就诬陷别人,败坏别人的名声!衙门怎么走?你在前面指路!”
小丫鬟后知后觉,也明白昨天是让眼前的人给骗了,不过此时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吃个哑巴亏,见韩林如此强势,顿时傻了眼。
周小姐也感到无比的头疼,明明是被他骗了,怎么被他一通胡搅蛮缠,感觉反倒是自己几理亏了一般。偏偏有些话还不能说,气急交加,差点喷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