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自上次官兵走后一直议论不断,人心惴惴不安。几日后,在老村长的威压下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老村长依旧手拄拐杖站在庭院中,忽有东风布满庭院,吹落院中海棠如锦绣铺地,梨花如雪。
老者就这么站着,沐浴着夕阳中的和风,映射着他佝偻的身影。昏浊不失睿智的双眼眺望着远方,不时手抚被风吹起的白须,不知在想些什么。
“爷爷,风大了,您快进屋吧,免得受凉。”清脆的声音在院中响起,黄鹭儿走向老者说道。
“这两天没见休风那孩子,明儿个你去叫他来一趟,我有话要对他说。”老者看向孙女,慢慢往屋里移步。
黄鹭儿眼中闪过喜色,忙回道:“哎,我明天去叫他过来,真是好了身子忘了痛,他这几天又带着二狗子他们去后山了,捉长虫去了,也不怕被咬了,还说弄什么蛇羹。呀,也不觉恶心。”说到此少女忙做出一副嫌弃状。
老者微微一笑:“在屋中呆的久了,出去活动下也好!”
留下嘟起小嘴的黄鹭儿在院中,顷刻黄鹭儿眼珠一转,脸上露出一抹贼笑,转身跑了出去。
翌日上午。
“身子都好利索了?”老者慈祥的问道。
“嗯,都好了,感觉力气都比以前大了好多。”于休风笑指着石桌上的一碗蛇羹,也不管黄鹭儿脸上的不快,“爷爷您快尝尝,这是我们几个在后山昨天捉的,这条我可给您留着呢,味道鲜美极了。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难得你有这份心,中午爷爷热了再吃。今天叫你来,是想让你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于休风茫然问道。
“你郭大伯经常去镇上一酒店送些菜售卖,跟那的掌柜认识,那的酒楼近来缺人手,需要一打杂伙计,让他帮着找个人介绍过去。你郭大伯曾跟我提起这事。我近几日思来想去,觉得你可以去锻炼锻炼,见见世面。以后也可攒些银子可以把你家房屋修葺一下,等你长大了好娶媳妇之用。”老者抚须说道。
话音刚落,响起两声轻呼,黄鹭儿掩着樱桃小嘴看了于休风一眼,于休风则惊讶的看着村长。
沉默良久,于休风才鼓起勇气问道:“村长爷爷,我能不能不去啊?”
“为什么?”老者问道。
“我、我不想离开你们。”少年涨红了脸,终是结巴说道。
“好男儿志在四方,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呢,村里终究不是你人生的舞台,你难道甘心一辈子平平庸庸的生活在这小村?你父母可在天上看着你出人头地呢。”
少年抿着嘴唇,终是忍住眨红的眼圈,“可是,可是我不想出人头地啊,更舍不得爷爷你们。”说罢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流落下来。小鹭则不可置信的看了眼自己的爷爷,眼泪也顺着脸庞滑落。
“此事就这么定了,爷爷不可能会一直照看着你,未来的路可需要你自己去闯呢。”老者伸手抚了少年的头,将孙女拉在身旁叹道。
“外面的世界虽然繁华,但也充满着凶险,出门在外不比家里,事事一定要多加小心,多听,多做,慎言。遇事先忍三分,万不可持强凌弱,惹事生非。凡事留三分底,抱朴守拙,方是涉世之道。你记下了吗?”老者语重心长的嘱咐道。
于休风泪眼婆娑的点头道,“爷爷,休风记下了。”
老者从怀中掏出一储物袋,看了一眼,摇摇头从里取出一物递给于休风。
“这是保命的好东西,名叫大传送神符,不过只能使用十次,危难时刻可以助你逃离险地。”少年拿在手中不住打量,若是岳明复还活着见到此符的话,必定震惊万分。这大传送神符在他手中明明是残破的,可这会却完好无缺的,必定是被老者修复。可修复这大传送神符不说必须对阵法有很深的造诣,且修为至少是玄天境才能日积月累的慢慢修复,这老者是如何做到的?
老者又取出一样式古朴的戒指,也交给于休风。拉起他的左手,只见白光一闪,于休风只沉手指一痛,忙痛呼一声,低头一看,但却无甚异样,再一看戒指,只见一滴血缓缓渗入。
于休风茫然的看着戒指,又看了下自己的左手,内心想道这难道是我的血吗?
老者微笑道:“可以了,带在你手指上吧,试试看。”
于休风伸出手指,拿过戒指心道,“这戒指这么大,我这小细指头能戴的上吗?”还是犹豫的套在手指上,不料突觉手指一紧,睁大眼睛张口呆呆看着手中。
戒指不见了!
于休风又迷茫了,今天这一切都见鬼了!明明手指一疼,却没有伤口;明明带在手中的戒指,却又在眼皮底下不见了!这都什么情况?!
黄鹭儿也疑惑的看着于休风,又转看了看爷爷。
老者笑道:“别紧张,刚才爷爷把你的手划出鲜血滴到戒指上面,瞬间又将你伤口复原,这会戒指认主,已经隐到你手指之上,只要你心意沟通自会出现。不过你最好在人前隐藏,这是爷爷送你的,你试试把这个传送符放在戒指里面。”
于休风只是定定的看着老者,半晌才缓过神来。“村长爷爷,您是神仙吗?”
“哈哈,傻孩子,这世上怎么会有神仙,神仙只活在每个人的心中,你想自己是神仙,你就是神仙。”老者拍拍于休风的头,笑过后又郑重说道:“以后你也许会碰到在这小山村里怕是见不着的,很多不可思议的事。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修真者的世界。”
少年咬着嘴唇,满脸期翼的哀求声道:“村长爷爷,您能让我父母重新活过来吗?”
老者一怔,沉默一会叹道:“天命如此,老夫做不到,毕竟我不是神仙。当年我的确可以救你父亲,从而让你一家人正常生活着,但这是你父母的劫数,谁也改变不了。也是你的命数使然。”
说完犹似下定决心,将一块玉佩放入储物袋推到于休风面前,正色说道:“本来爷爷是不想现在把这储物袋交予你的,匹夫无罪,怀壁其罪,你这一身重宝若一出现,必给你带来祸端。这个储物袋是那天死了的道人留在你怀中的,在你昏迷的日子我在帮你保管,既然与你有缘,现在这些都留给你,你一并收入到戒指里吧。切记绝不可示于外人。”
如坠入云雾之中,木然的点点头,就那么第一次小心翼翼的抱着丝好奇,颤抖着左手指向桌上的宝物,于休风心中忐忑的念出一个字:“收!”
桌上的大传送符和储物袋顷刻不见踪迹。于休风呆呆的看向左手,心中久久不能平静,村长的一席讲解,彻底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新的认识。
黄鹭儿痴痴望着爷爷那苍老而慈祥的面容,娇道:“爷爷,您怎么这么厉害,都瞒着小鹭啊?”
老者看向自己孙女越发粉雕玉琢的小脸,掐了一下,打趣道:“你也没问过爷爷呀!”抬头看了下天空,转头对于休风说道:“风子,时候不早了,你回家收拾下东西,明儿个一早到村口,你郭大伯自会在村口等你。”
于休风起身跟村长告辞,叫上院中在鸡群中打闹的阿黄走向自己家中。
“丫头,把这蛇羹给爷爷拿去再温一下,这是好东西,可别浪费了。”老者起身回到屋中。
“啊?!”黄鹭儿呆在当场,冲着屋内喊道:“要吃您自己去热,我可不碰这东西!”
老者从怀中取出一卷书来,“下午把这个送给休风那孩子,让他给我记烂到肚子里。”
少女气哼哼的跺脚:“自家孙女都算计!”终是端起石桌上的蛇羹向厨房走去。
“风子!”人未至,黄鹭儿的声音便已传进院中,一身黄衫的身影若蝶儿翩翩而来,粉脸微红的跑进院落,双手背至身后。
一道黄影迅速扑来,黄鹭儿脸露喜色,“小黄球!”将手从背后伸出抱起阿黄,只见左手中正拿着一略显泛黄的书卷,阿黄见到忙张口就欲咬,忙被黄鹭儿揪着耳朵,急声说道:“黄球别咬,这可不是给你吃的。”
于休风闻声方从屋内走出,见是黄鹭儿,高兴说道:“小鹭,你怎么来了?”话音未落,探头张望向四周,关上院门。
黄鹭儿嗔道:“我来看看你呗,怎么,不欢迎我来啊。”说完将左手一伸,“喏,爷爷让我交给你的,似乎说是什么心法,让你记烂到肚子里。”
于休风伸手接过放入怀中,顺手拉起黄鹭儿柔软的小手向屋内走去。进得屋中,赶快关起房门,走入卧室,来到床前,脱下鞋子。
黄鹭儿大吃一惊,扭捏娇羞道:“风、、、风子,我们没有这么快吧?”
于休风正在床上一通翻找,头也不回道:“明天就要离开了,再不快点我怕以后没机会了。”
黄鹭儿闻言越发紧张,脸色通红,紧抱着阿黄,低头盯着脚尖,偷眼看了于休风,内心一阵忐忑,胸脯急剧起伏,只觉一颗心儿就要将跳出来。
正在胡思乱想间,忽闻于休风喜道:“终于找出来了。”忙抬头看去,只见于休风手拿一串五彩的石头。
于休风用袖子抹了把脸,笑道:“这是我在洛河水底下捡的小石头,看着挺漂亮的,有天被二狗子和铁柱他们看到都想跟我要,我只好拿出几个给他们分了,这些便藏在床头了。想等以后攒的多了,串成一对再送给你,不成想分别来的这么突然。这次再不送你下次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了。可别让他们那个几看见了,一直惦记着呢。”
黄鹭儿怔了下,小脸红到脖颈根,心道刚才怎么都想些什么乱七八遭的。看了眼由五颜色六色石子串起来的手镯不禁赞道:“真好看!”
“来,你带上试试看。”说着拉起黄鹭儿的柔荑将手镯带在少女的腕上。
黄鹭儿一阵羞涩,看着手腕,心中一阵甜蜜。低声说道:“风子,谢谢你了。”内心激荡之下,将樱唇凑到少年脸上印了上去,随即将阿黄放到床上,逃也似的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于休风怔怔的跪坐床上,手指轻轻抚过少女的唇痕,软软的,润润的,甜甜的,看着门外,喃喃道:“她刚才吻我了!”
阿黄蹲坐在床上,歪头打量着主人,纵身一跃跳上少年的肩头,将粉红的舌头伸出舔在少年脸上。“啊!”少年惊了一下,“阿黄别闹。”将阿黄扯落床上,房里传出几声不满的犬吠之声。
天刚蒙蒙亮,鸡鸣之声渐渐响彻宁静的山村,于休风背个包裹,阿黄在身后跟着,快步赶向村口。
村口不远处有一辆马车,上面载满了各式蔬果,一中年人正在俯身给马儿喂着草料。
“郭大伯早!”少年远远的叫了一声。
“风伢子,来了啊。”郭大伯笑道,“怎么不多睡会?”
“怕耽误您赶路,听到鸡叫就醒过来了。您这不更早,等很久了吧?”少年问道。
郭大伯伸手将于休风身上的包裹放在马车上,“刚装完车,这不正给这马喂些草料,你来的刚好,不早不晚。阿黄也要跟着你去镇上?”
于休风将阿黄从地上抱起,“一起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了,它离不开我,我也舍不得他。能一起带它去吧?”
郭大伯摸了摸阿黄的脑袋,哈哈一笑:“怎么不能呢,一会太阳出来了,我们这就出发,不然今儿个大伯可就回不来了,上车吧。”
于休风回身看着村子,空荡荡的,这会村民多半还在睡觉,或是刚起床,巷子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失落的抱着阿黄跳上马车。
“爹,娘!风儿要离开你们了,二狗子,小石头你们会想我吗?小鹭,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呢?村长爷爷,我出去后一定努力,不给您老人家丢脸。”于休风心中暗想。
昨天去了父母的坟头烧些纸钱,又是一通伤心道别。
眼神恍惚间,从村口走出几道身影,定睛一看,正是二狗子他们往这边奔来。
于休风连忙跳下马车,前走几步,“你们怎么出来了?”
二狗子伸出拳头对着于休风右肩轻打,佯怒道:“好你个死风子,是不是到镇上混了,看不起我们这帮哥们了?要不是昨儿郭东跑来跟我们几个说,大家伙都还不知道你小子要走呢。”目光一扫,“奇怪了,小鹭家一大早怎么没人在家,也没来送你?”
这时郭大伯走来道:“我以为他们几个小崽子知道呢,昨晚吃饭时候我说出这事,原来你没跟他们说过啊?”
于休风心中一暖:“我不想跟兄弟们说,就怕碰上你们,不舍得跟你们道别。”说完眼圈便红了起来。
这时王木匠的儿子王小兵走上前来来,手拿一弹弓,双手递给于休风,“风哥,以后去镇上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这个送你吧,谁要是欺负你了就用这个狠狠打他。”于休风知道这是小兵最珍爱的玩具了,好几次想要拿来玩玩都被他拒绝了。郑重的双手接过,内心感动不已。
跟众人纷纷道别,大家各送了一些路上吃的,玩的小物件,但也让于休风双手拿不过来。最后方呜声道:“大家都回去吧,郭大伯还等着赶路。”众人又是不住伤感,小小的人都眼睛红红的,纷纷挥手,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
朝阳初升,将金色的余辉洒向人间,映在孩子那略显稚嫩却又坚毅的脸庞。有晨风吹过,掠起杨柳枝,一时白絮纷飞,四下飘零。远处偶有几声狗叫声传来,似乎对着未知的生活有着一丝兴奋和一份不舍。
远处一山角,少女紧紧的拉着老者的衣袖,抿着樱唇,目有泪光遥望远方,直到变成地平面的一黑点,方抬头泪眼问道:“爷爷,我们为什么不去送送他?”
“送又如何?这是他自己的路,让他自己去走吧!”老者抚下少女乌黑如缎般的长发,“先回村里,跟大伙说下,我们也该离去了。八年了啊,也是回去的时候了。”
黄鹭儿抹了抹眼睛,问道:“离开?上哪去啊?风子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我们的家不在这里,你自幼便被你父母抱来后,就生长在这里。”
“那我爹娘不是死了吗?难道还活着?”黄鹭儿激动问道。
“爷爷只是说你爹娘不在了,可没说死了,你这丫头!”老者看着孙女,点头道:“今年九岁,也该接受族中的洗礼了。”
少女一脸激动,又现茫然。“爷爷,那为什么我没见过爹娘找过我啊?”
老者一阵沉默,说道:“他们抽不出身,来不了!”
目光透过苍穹,望向九天之上。“你们的儿子老夫只能做到这一步,老夫金圣劫你们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