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君好眼神凝重地握着手中的双刀。
前方,漫天的野牛如惊涛骇浪般向他冲来。
封君好攥紧了手中的朴刀,猛然抬臂,瘦削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将朴刀掷向为首的野牛。
朴刀在空中肆意地旋转着,刀刃带着一丝黑芒。
径直地切过为首野牛的头颅,将其破开成了两半。随后,刀余势不减,又斩开后面一头牛的肩胛骨,那一头野牛发出悲鸣,失控地抬起前足。
后方一条纵线上的牛群刹车不及,接二连三地轰然顶上前方的野牛。随着一声闷响,颈椎处极其怪异地折起,却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相对于茫茫牛群,朴刀渺小的犹如一场飓风中的蝴蝶。
而蝴蝶挥动翅膀,连锁效应发生,造成了一场恐怖的飓风。
侧翻的牛也阻碍了旁边纵线上的其他野牛,就这样,数不清数目的野牛群竟然倒下了足足三分之一。
封君好没有转身逃跑,他左手反手握朴刀,奋力地冲击牛群中那条崩溃的纵队,右手也握住刀柄,催生出一缕细微的黑芒灌注在刃口之上,纵身跃起,踏着无数的牛尸,横刀于左,划过左方依旧在失控地狂奔的另一纵线的野牛群。
朴刀样式十分普通,锻工也很普通,甚至刀刃也算不上锋利,可就是这样一把平淡无奇的朴刀,在注入那一丝黑芒之后,切开那群野牛的腿骨,脏腹,毫无凝滞质感,像是牙签轻轻地切开一块豆腐般。
手要稳。
万一左手刀脱手,他将失去唯一可以杀伤野牛的武器。哪怕封君好终于学会些许能量的运用,终于可以把体内一丝能量灌入手中的朴刀,以至于完成了切断牛骨如同切瓜砍菜般的壮举。但是,牛群的冲击力摆在哪里,刀口再锋利也要承受得住那股强大的反作用力。
步子要轻。
他切入牛群的队伍中,意味着脚下踩得不再是黄土,而是无数的牛尸。
如果速度不够快,他便没有足够的冲力割开侧方的牛群。
如果不慎摔倒,又将葬身牛蹄。
牛群狂奔而过,留下地上两行长长的七零八落的牛尸。
和一个单手持刀的人。
封君好喘息着,他的双手已经发麻,几乎握不住那柄不算沉重的朴刀。可是他知道,还没有到休息的时候。
他转过身,颤抖着攥着手中的刀,目光坚毅的看着牛群离去的方向。
那群声势浩荡的野牛,已然掉头。
再一次朝他狂奔。
……
陆远桥将茵蔯的头踏入土里,还顺便踩了几下,然后就着焦土不断地蹭着鞋底。
他有些不耐烦地盘腿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地大喊着:
“喂!你再不出来是不是要我把你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四姨太七姑六舅什么的都干掉了才开心啊?”
话音刚毕,整片地狱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陆远桥身前,一块几乎有半座城市大小的圆形地面忽然亮起一个造型诡异的法阵,随后猛然塌陷,统统坠入了地底的岩浆。
那片岩浆开始渐渐地上升,溢到与地面平行的高度。
在瞬间吞没了半个城市的岩浆湖中,一道无比巨大的身影渐渐浮现出来。
尽是半身,便高近百米的巨型骷髅。那层泛着妖冶红色的岩浆覆盖了每一寸骨头,如同皮肤一般。
“合着大爷在这打生打死的,你小的在这泡温泉是吧。”
陆远桥瞪着那副死鱼眼,不为所动地说着。
“我很好奇。”
那巨大的骷髅头突然化为岩浆重新坠入了岩浆湖中。一道充满磁性的声音在陆远桥面前响起。
“是什么让鬼神先生如此暴躁,毁掉了我这小地方全部的口粮,还杀掉了两位我愚蠢的手下?”
陆远桥的身前站着一名气度优雅,穿着白色衣服的光头中年男子,妖冶地笑着朝他弯腰行了个贵族礼。
……
封君好浑身浴血,站在荒谷的中心。
他的周围,是漫山遍野的牛尸。
他原本黑色的短发也浸透了鲜血,呈现出怪异的殷红。
42次。
他总共死了42次。
那彻骨的疼痛刻骨铭心。
他麻木地站起身来。
“小堇不在这层……”
“还有16层……”
血流成河的山谷中,封君好如同妖魔般的身影骤然消失。
……
又是一阵似曾相识的恍惚。
封君好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巨型石坑中,距离地面足足有三米有余。他的周围躺着许多瑟瑟发抖的女性,却是一个男人也没有。
“这里是……”
他忽然感受到一股自上至下的风压,傻傻地抬头看去,一块形状正好可以嵌入石坑的方形巨石朝他轰然压下……
封君好浑身绽起鸡皮疙瘩,刚才那种从头部开始被撞裂,摧枯拉朽地把身体碾碎的痛感完全不逊于万牛蹄踏。
“是石坑地狱啊……”
他猛然狂奔,冲向石坑边缘,试图在巨石降落之前想办法爬出去。然而,他郁闷地发现,石壁一如牛坑地狱的山壁般坚硬,他集中精神满头大汗地把一丝能量艰难地灌注到刀上,刚刚插进石壁,巨石已经遮住了整个坑口……
“好痛……”封君好咬着牙,身体在颤抖着,回味着刚才的痛苦。
“几乎是重生十秒巨石就压下来了啊!根本不够时间爬出去……”
他已经看过了,周围虽然全是女性,却没有傅小堇的存在,他必须加快进度,尽快离开这里,赶往下一层。
……
“反正这些玩意儿跟痔疮似的好不了,杀了没两天又长出来了……”陆远桥虚着眼蹲在那戳了戳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的茵蔯,他和龙人拉哈伯的尸体化作黑灰渐渐散去。
“呵呵……”撒旦不以为意继续笑着,“您还真是随性呢……”
“……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的吗?鬼神阁下。”
陆远桥的眼神不再吊儿郎当,他抬头看向撒旦,眼神中隐隐约约带着杀气。
“傅锡的女儿被抓走了。我在她被抓的地方闻到了你的臭味。”
……
封君好眼睛猛然睁开,从原地爆射而出,仿佛演练了千万遍般,箭射似的冲向石坑中的一面墙壁。起跳,蹬墙,拧身,反跃。
直接跃起三米有余。
然而,高度虽然与地面平行,然而这种蹬墙反跳的技巧势必让他远离了石坑的边缘,根本没有攀住边缘上爬的机会。
但是没所谓……他的目标,根本不是爬上墙面!
视线随着他的升空渐渐上移,他逐渐看见了坑外,正百无聊赖地拿着一把砍刀,准备砍向一根绳索的小鬼!
“就是现在!”
封君好右手朴刀激射而出,在小鬼惊讶的眼神中,生生将其贯穿。
封君好落地顺势打滚卸力。待他站起来以后,抬头看去,那块巨石安然地悬在空中丝毫未动。
“果然啊……这机关竟然是用这么简单的方式……仅仅是用绳子吊着吗……死了好多次才找到那只小鬼呢。”
封君好轻轻地喘着气,将左手刀蓄力插入墙壁,蹬着刀柄跃上了石坑。他并不担心遗失了刀,之前在牛坑地狱的时候,他的右手刀本已经淹没在了漫山牛尸之中,而他转换了场景后,那柄刀依旧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他身后。
他捡起刚才扔出去贯穿小鬼的左手刀,看着四周拿着砍刀扑来的小鬼们,轻轻地说着:
“还有十五层。”
……
“哎呀呀,鬼神阁下这样说我,很容易产生误会的呢。据我所知,创仙可爱的小女儿,那位美丽的少女,此时不正囚禁在酆都嘛。您怎么却到这来了呢?”
撒旦没有露出任何情绪,优雅地笑着,连说话的表情神态都像是在表演歌剧般。陆远桥虚着眼道:
“那是因为我派了个戏份比我还多的小龙套去救人了,这种程度的事情用不着本大爷出手……”
他那双死鱼眼继续盯着撒旦。
“你还没有解释清楚为什么我会闻得到你的臭味,二十个字以内说明白,不然喂你吃床底下珍藏了半个月的牛肉丸。”
撒旦依然笑着,别有意味地看着陆远桥的眼睛。
“您还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啊……在下倒是很想知道,没有了黑猫作为媒介,您怎么离开我的小餐桌呢?唔……让我想想,伟大的鬼神阁下不舍得杀掉黑猫,所以在进行传送仪式的时候故意把猫放跑了吗?啊,真是美妙的情感啊,人类……”
他的眼中竟然出现了陶醉的深情,如同表现话剧般抑扬顿挫地说着。
陆远桥随手拔出素蛇,枪口上抬。慵懒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
“你有小鸟鸟吗?”
撒旦的修养明显和茵蔯不是一个层次的,他依旧淡淡地笑着,吐出了三个字。
“沙利叶。”
他妖冶的笑容中透露出丝丝的阴冷。
“我麾下的地狱七君之一。”
“她背叛了我。”
“她现在所效力的,是我都无法触及的存在。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如果是鬼神阁下你的话,或许就能知道些什么。我知道的是……”
“沙利叶绑架了那位可爱的少女,沙利叶所在的组织……有四级的人类。还有——”
他的笑容无比玩味。
“沙利叶所在的组织……给了她一本生死簿。”
陆远桥原本无精打采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凌厉!
他站起身来,沉默地拍了拍屁股,转身说道:
“我有点事,先走了。”
“走?桀桀桀……鬼神阁下,你真的当地狱是游乐场了吗?”
陆远桥忽然出现在撒旦的面前,他的手掐着撒旦的脖子,将撒旦整个人提在半空。
“你真的以为……”
他的眼神无比冷冽,不复是以往那个慵懒邋遢的陆远桥,滔天的气势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地狱亘古不变的血色夕阳变得黯淡无光。
燃烧着的红云如同蒸发般消散。
所有残破的建筑正以无比诡异的姿态渐渐融化。
焦黄色的土地开始龟裂。
存在了近千年,因无数信仰而交织成的地狱世界在几个瞬息间临近崩坏。
“……没有黑猫,我就走不出这里吗?”
撒旦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色。直到陆远桥忽然从他眼前消失后,他摸了摸脖子上正在燃烧的手掌印,轻轻地笑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
近乎癫狂的,歇斯底里的大笑。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撒旦的眼神无比狂热。
“鬼神陆远桥,超越了‘真理’的存在……”
“有场真正的好戏可以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