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多很多年以前,宁玄还是大陆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和很多的修炼者一样很认真的修炼,期望着家乡以外更大更精彩的世界。然后他爱上了一个女孩……
“她应该也很喜欢我吧。”宁玄自嘲的笑笑,“她是一个帮会的管理,一心一意的认为帮会没了她就不能运转,就不行。我修炼的不如意的时候,就想要她陪我,结果她因为帮会的事,没有来,让我从晚饭的时间一直等到了半夜,她才不慌不急的来了。”
“我和她算是吵了一架,然后问她要帮会还是要我,如果她要帮会的话,那就分手。”宁玄慢慢地把手从河水里拿起来,在身上缠着的幡巾上慢慢地擦着,“最后她放不开她的帮会,选择离开我。”
“我是不知道一个把她当成免费劳动力的帮会有什么好,连我这个男朋友都比不上。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还比不过一个帮会,感觉自己和一个帮会争宠,最后还失败了……”
“不管过了多少年,我的心里还是解不开,为什么在她那里我还比不上一个帮会呢?”
“我曾经问自己,要是她哪一天忽然想明白了,看清楚了,回来找我,我会再跟她和好么?”宁玄哼笑一声,又神色萧索的叹道,“结果她根本没来找我……”
“这样么……所以你是忽然想起了以前和她的事,然后才发脾气的嘛?”
“嗯……”宁玄有些颤抖的呼出一口气,然后转头看着清欢,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行了,话说完了,你该走了。”
“你让我去哪儿啊?我刚才不都说了无处容身嘛。”清欢俏皮的歪头笑了笑,然后问宁玄,“我能跟着你嘛?我现在修为都已经废了,逃也逃不远,还不如找个信得过的人一起过着。”
“……”宁玄沉默了半晌,然后低低地回应道,“行吧。我们走。”
然后两个人就沿着山路直接往城外的神嗣去了,当走到神嗣的门外时,清欢伫立于门匾之下,仰头默默地看着门牌上早已被风霜吹残的几个字,却忽然感觉很难受。
“这是御荒神的神嗣啊,已经破败成这样了么……”清欢慢慢推门走进神嗣,然后便动也不动的看着屹立于神嗣中央石台上的神像。
然后,她慢慢地走到神像面前,慢慢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在心中默默地向这件破神嗣的古旧神像祈愿。
然后清欢那轻柔、哀落的声音便轻轻响起在宁玄耳边:“御荒神大人,我以前从来没有给神上过礼,不知道现在穷途末路了,再来向您祈愿会不会有效。”
“我五岁就在西荒联盟里修炼,十三岁修炼到曜境大圆满,十四岁破入羽境,在西荒联盟里大家都说我是天之骄女,未来能站到比西荒的几个盟主更高的地方。”
“我当时就和宁玄喜欢的那个女孩一样,一心一意的为西荒做事,渴望有一天能靠自己把西荒联盟带着大陆中央,那个更精彩的地方。”
“后来有一天,我爹和我娘去血霁山脉探查对立那个桓阙联盟的情况时,却正好遇见了那个联盟里号称千年不遇的修炼奇才,都没能离开那里。”
“我知道联盟不会为了这种事就出动去给我的父母报仇,我只想自己修炼起来,然后自己去。可我真的没想到,几个盟主的儿子竟然抓了起来。他们说我爹娘已死,整个联盟里再没人照顾我,竟然对我下药,想要对我做那种事……”
“我拼着全力杀了他们中的一个,伤了两个然后逃了出来,但最后修为也全废,十三年的苦修都白费了,甚至体内的经脉和丹田都废了,不能再修炼。”
“御荒神大人,你能帮我治好我身体的伤么?不用恢复以前的修为,只要能治好就行了……”
少女低诉的祈求逐渐消失不见,清欢也从冰冷的石板上站了起来。宁玄看着她带笑又俏美的脸颊,心里的担子就更重了。
“小风,你能帮我把她治好么?”宁玄在心头低声的问。
“喂,别人是像你祈愿的啊!你就拿着自己神力被封印的借口来找我,这不是你的作风啊。别人会求神,你自己也要求神嘛?好歹别人求的是你,你自己帮她啊!”羽神跳脱的声音瞬间响起。
“可我现在回不了神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下界后的三年里都不能再回去。”
“所以呢,你遇见点眼下没办法解决的事就来找我嘛?”羽神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无奈,“阿玄,我知道你只要一想起以前的事就会做些傻事,但你总不至于变成这样吧?”
宁玄:“……我心有些累。”
……入夜。
天寒岁暮,天地间又下起了飘飘零零的小雪。宁玄赤着胸膛坐在神嗣门前的石阶上,雪发上已经沾上了雪花。
空寂无人的时候,宁玄总会想起以前的人。当年有人为了修炼抛弃他,有人为了帮会抛弃他,有人为了另外的人抛弃他……后来,宁玄成了神,那些抛弃他的人,还是普普通通的人。
明明该那些人后悔的,但宁玄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管过了多久都高兴不起来。
宁玄靠在门框上,偏头看着神嗣里,两个依偎在墙角熟睡的女孩。她们两个人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还小的需要人照顾,却被城下的人欺负,骂她是小孽障、小畜生。
而另一个……就更是身世流离,不仅十多年的苦修一夕作废,更是被通缉的无处容身。
“宁玄。”
男子熟悉的声音又响起,一个浑身接近透明、仿佛金色的光晕铸成的人出现在宁玄的身侧,和宁玄一起仰头看着漫天的飞雪。
他就是羽神,名字叫李轻风。他张的一点儿也不像话唠,高俊挺直的鼻梁、眉眼分明的五官、线条明理的脸庞,还有淡金色的头发……他甚至比宁玄还要更俊美,更像一个神。
至少他穿着衣服。
“你怎么来了。”
“来陪陪你。”
“我不需要人陪。”
“我不是人,我是神。”
“好吧,我也不需要神来陪。”
“那你想要谁?想要那个你喜欢,却把你抛弃的女孩么?”
“……”宁玄不说话了,不说话的时候,往往是默认。
“你记得我以前经常说的话么?”宁玄问。
“你以前……我记得,你以前常常说什么众生皆苦?”
“是啊……”宁玄长长的叹了口气,“众生皆苦,不管是蝼蚁还是人。”
“……那两个女孩你打算怎么办?”
“我当然要照顾他们,涟溪想修炼,想进入大陆西南域名气最鼎盛的天灵学院;清欢想报仇,报父母的仇,还有自己的仇。我已经决定用龙息帮清欢治疗身体的伤势,然后我陪着她们……我们三个人,一起从凡境开始慢慢修炼,直到我这个神,实现了她们的心愿。”
“你想清楚了?”李轻风不禁挑了挑眉,“龙息不但是你在大陆上凝聚神躯的唯一神物,而且也是保持你现在能和神陆沟通的媒介。现在你已经凝聚了神躯,那龙息就只是媒介。但如果你把龙息分给了别人,那这三年里你连和神陆和我沟通都做不到了,你只是个空有神躯、连一点神力都没有的半神了。”
“半神就半神。我就拖着我这具半神之躯,陪她们在大陆上闯荡。我既然接受了她们的祈愿,哪儿反悔的道理。”宁玄轻叹道,“神陆少一个无所事事的神也没关系,但对涟溪和清欢来说,有一个神能帮她们,却是根本不一样。”
“你现在得从凡境开始修炼,你知道对凡人来说通缉清欢的势力有多恐怖,哪怕你是半神之躯又如何?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李轻风叹息道,“实在不行,我帮你把清欢的伤治好就行,大不了遭天谴呗,顶多废了我的神位。”
“那行吧,辛苦你了。”
“喂喂,我开玩笑的!我可不想遭天谴!”
“哈哈。”宁玄仰头大笑,舒朗的笑死回荡在天地的飞雪间,带着说不出的洒脱,和萧索。
“就这样吧,这几年我就在大陆上好好过了,你在神陆,注意别出事就行。”
宁玄慢慢从门框上站了起来,转头看着睡在墙角、眉目秀美的清欢,在心中低语道:
不就是一个超级联盟么,我带你去毁了就是。
而后一股淡蓝色的灵雾便从宁玄的体内飞了出来,然后被宁玄托在了掌指间,最后又进入了清欢的身体里。
而这一刻,原本应在梦中的她却醒了过来。
也是在这一刻,在宁玄的体内,一种神秘而奇妙的联系忽然断掉了。他没办法再知道神陆的事,也没办法再联系李轻风他们。现在他就只是一个拥有龙息凝聚的神躯的半神。
但宁玄的心里却一点触动都没有,也根本不担心自己失去了神位后做不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年我只是凡胎,尚浅能从默默无名的小孩修炼到天地间的神位,何况如今我是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