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松辉藏在万大影院的男厕里,坐在马桶上,从外套口袋中拿出一盒皱巴巴的玉兰牌香烟。
他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深深的吸了一口,紧张的心情有了片刻的缓解。
他已经在厕所里呆了有十多分钟了,只等着电影开场的时候再出来。
在此之前他不能让其他人注意到自己,他害怕被别人认出来。
“只要等电影开场,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斜靠在马桶后的水箱上,眼睛失神的望着天花板上的花纹,半天才吸一口烟。
烟雾缭绕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笼罩住唐松辉那张满脸胡茬,干瘦、苍白的疲倦面容。
他是河苝省保锭人,今年35岁,出生在保锭市下面的BY县,西庄镇,唐刘庄村。
在他大概是两三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唐根水,一个村里的无赖,经常跟着西庄镇上的一些地痞流氓到处偷鸡摸狗,喝酒赌钱。
有一次,唐根水与其他人赌钱,运气不好,十赌九输,将他从家里带来的钱都输了个精光。
他输红了眼,心里还想着将钱全赢回来!
可是没有钱了怎么办?
在那个年代,正是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人们的夜生活也丰富了许多。
那时正是晚上九点多,镇上的商店还有很多营业的,街上的行人也不少。
唐根水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动起了歪心思。
他跟在一个打扮时尚,带着包的女人的后面,在众目睽睽之下,用从地上捡到的碎砖头拍倒了她!
在抢了女人的包以后,他就回到赌桌上继续赌,对于自己刚刚抢劫的事情根本就不在意。
两个小时后,他正在赌桌上春风得意,利用抢来的一百多块钱,他已经赢了三百多块了。
在他还想大杀四方的时候,两个警察冲了进来,将他摁倒在桌子上,拷上手铐带走了。
以后的事情是唐松辉听村里人说的。
那个时候正是社会治安混乱的时候,中央为了改善社会治安,在全国范围内实行“严打”,对犯罪分子从重、从严处罚!
他的父亲正好碰到了这个势头上,又是在众人面前公然抢劫,影响恶劣。
最后就因为那一百块钱给丢了命。
父亲死后,母亲带着他改嫁到邻村。
他的继父是一个木匠,别人都叫他王木匠。
王木匠性情暴躁,死去的前妻给他留下了两个男孩,一个五岁,一个和他差不多大。
自从他记事起,就是在王木匠的打骂声中长大,脸上、身上经常都是淤青。
他的母亲性格懦弱,在继父对他施暴的时候只会躲在一旁痛哭。
唐松辉只上过小学,小学毕业后一直跟着王木匠到处走街串巷的给人家干木匠活。
当时镇上开了一家游戏厅,很多像他一样大的孩子都去玩。
每当他经过游戏厅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游戏机的电子音,心里就痒痒的。
终于有一次,在经过游戏厅的时候,他心里的渴望就像小猫挠门,终于忍不住了。
他偷偷回家拿了王木匠藏在柜子里的十块钱,进了游戏厅玩了起来。
可是却没料到,他偷钱的情景被王木匠的大儿子发现了。
王木匠的大儿子偷偷的跑到王木匠那里告了他一状。
王木匠气坏了,平时就讨厌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
现在他竟然敢偷自己的钱,一定要狠狠的教训他一顿,让他以后老老实实的!
唐松辉是被王木匠从游戏厅里给拧着耳朵拖出来的。
回到家后,王木匠找了一跟胳膊粗的木棍狠狠的朝他劈头盖脸的打过来,边打还边嘴里骂骂咧咧的。
“你这个小杂种!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偷老子的钱!”
“看我不打死你!”
唐松辉躺在地上抱头乱滚,木棍重重的击打在他的身上,带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孩他爹!你就饶了孩子这一次吧!他还小!”
他的母亲跪在王木匠的跟前,为自己的孩子苦苦哀求着。
“你给我滚开!你这个碍事的婆娘!再过来我连你一块打!”
王木匠将唐松辉的母亲给踢到一边,直踢的她捂着肚子疼的说不出话来。
王木匠的两个儿子站在一旁哈哈大笑,对着他们母子指指点点。
见到母亲被打,多年来积攒在唐松辉心里的不甘与愤怒终于从胸腔中喷薄而出。
他大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抄起扔在地上的斧头就朝着王木匠的胸前砍过去!
但他毕竟还是才十五岁的孩子,力量还不强,速度也不快。
这给了王木匠反应的时间,他的胳膊下意识的挡在胸前,挡住了那致命的一斧。
“噗!”
鲜血四溅,斧头结结实实的砍在王木匠的右臂上,割开了五厘米深的大口子,血液像流水一样往外流淌。
“啊啊!”
王木匠举着流血的右臂大声叫唤,声音凄惨无比。
他的两个儿子吓呆在原地,腿哆哆嗦嗦的,裤子都给尿湿了。
唐松辉砍下这一斧后,并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看着王木匠在自己面前大声的哭嚎,看着那两个没有血缘的哥哥在他的目光下瑟瑟发抖,只觉得心中无比的畅快!
“快走!快走!”
他的母亲反应了过来,拉着唐松辉的胳膊往大门外使劲拽着。
“娘!”
唐松辉的胆气消散无踪,看着母亲焦急的面孔,眼眶里红红的,落下泪来。
附近的村民听到王木匠的哭喊声,正逐渐朝这边围拢过来。
他的母亲更加着急了,大力的推着唐松辉的后背,急声催促。
“辉子!快跑吧!别让人给抓住了!”
“别再回来了,快跑!”
“娘!”
唐松辉转过身,跪在地上,砰砰砰的向母亲磕了三个头。
“儿子不孝!不能替您养老送终了!”
他摸了把眼泪,站起来,将手中染血的斧子扔到脚边,拼命的往村口跑去。
这一天,他一直跑到精疲力尽,一点力气都没了,才扑倒在路边的玉米地里埋头大哭。
当天晚上,他是在野外度过的,饿了,就掰一点刚有玉米粒的青玉米吃;渴了,只能喝一点玉米秧子的汁液。
在玉米地里挨到天亮,他用身上仅剩的几元钱买了一张去保锭的车票,从此离开了自己的家乡,至今都没有回去过。
“尊敬的顾客您好,观看《火烧侠》的顾客请到检票口检票,万大影院感谢您的光临!”
万大影院的广播声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掐灭指尖的香烟,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到时间了。
他摸向后腰,确认那一把九二式手枪还带在身上,又伸出右手,盯着掌心里一团翻滚的气团。
“今天!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握紧拳头,心中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