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昏沉,像暗色的海。
摇摇晃晃、飘渺空蒙。
尽头何处,何时归于平静。一切都是未知的,她只能漫无目的的瞧着、望着。
混沌中唯有一抹白色的身影,那人影原本淡漠的模样仿佛在她看见他的一刹那破碎,带着微笑,温和的回望。即使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过一场梦境。
她不感觉有甚迷惘,实际上她早已于此无心了,能见到他的笑容已是奢望被满足了。
“小姐…”有人在呼唤,而阴沉的海浪随之归缓,一切都消失了,而意识逐渐回笼。
睁开眼,侧看,便见着扎着双螺发的青衣丫鬟站在床侧,记忆中,她似乎是叫…
“小姐,既是醒了,翠儿替你更衣罢。”
对了,是翠儿…只比她大上两岁的小丫鬟,曾无意救下的人,希望成为她的力量,瞧着乖巧心细也便留下了,一留也有十来年了,即便后来不断四处周转,缥缈不定的那几年,也仍愿陪着她。待她极好,是可信任的人。翠儿并没有娇艳的外貌,只有一双清澈的眼…即便是现今也从未变过。
“好。”一起身,翠儿便过来,为她穿衣。纤瘦的身子,衣衫难免显得过分宽大了。
“小姐,你也该待自己好些。”翠儿瞧着松垮的衣衫,有些无奈的说着。为她理了理衣上的褶皱,又去拾了一件雪狐皮制的袄子为她披上。
而她敛下眼睑,用极轻的声音说:“我这样的身体,还有甚指望呢…”
“会好起来的,一定…小姐这么好的人,可别这样想呐。”将她抱了起来,手上的重量即便是翠儿这样的女子也感到担忧——实在是太轻了些。
翠儿走到妆奁处,将她放在凳上,手握着梳篦,一下一下梳理着她已垂至了凳脚的白发,用红绸的发带束上,又用一枚血玉簪子替她别上了发。
镜中映出的女子五官精致得不似常人,却有一头白发,如同血翡一般的瞳,以及瘦削到令人心惊的体态。
女子伸出手去拾妆奁上放置的几页纸。纤细的手背上,苍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下几乎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只瞥了那些纸上的文字,亦或说方只看了下末尾的那句。便从中挑出一张,细细看着。
纸上是墨迹才干了不久的字样,叙述着病症特征,有些潦草的字迹突出那人的焦急,但这并不是她所在意的,全篇杂乱的字迹中,唯有最后一句激得起她的情绪——愿以苍珠相换。
苍珠是一种稀罕草药的果、壳硬、味清香,即便不作护,也能保存数十年。但它却偏生无太大的入药价值,植株能做的大抵也只有清新类的效用,算得上是药师们不待见的草药中的一件,即便得到了也只感到索然无味。想必这户人也只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来写的吧。
血色的眼微微眯了眯,“也算瞎猫碰上死耗子。”她正需要这药草,也算是气运好。少有人知晓,撬开那果壳,内部的液体是极佳的防腐材料,连身体的活性也能够保持住。不过就算有人知也只会一笑而过罢。
指腹摩挲着那一句,随后靠近鼻,嗅了嗅。“当真是苍珠的气味呢,虽只是一枚,但也足够了。”随后看着纸角的一点血迹,又闻了闻,“不过这样的毒,也算赚了些,将清灵丹拿出来罢。”
“好的,小姐。”只片刻,翠儿的手中便多了一白瓶,翠儿又将她抱到了一旁用黑木制的轮椅上,推出房门。
雪色的掌心一点血红的痣此刻闪着晶莹的光,一枚红哨出现在她手中,贴唇轻吹,有着古怪的声音传出。不过一壶茶的功夫,破空声穿来,雪白的巨鹰周围凝冻出粒粒冰晶,扑打着羽翼而来,最终站在了她的肩头,却未让她感到一分重量。
若此刻有人便会惊讶到竟当真有这般大的雪灵雕,雪灵雕为一带有一丝冰凤血脉的灵兽,身环冰雪,十分稀奇。行动敏捷,甚至可以进行短距离的空间跳跃。却是以小巧著称的灵兽,故便是有着神兽的血脉仍战力不强。不过这只可就不让人这般觉着了,分明只是两枚珠儿一般的眼,却透出了让人震慑的威压。本因是蓝色的眼珠在它身上却是赤红的色彩。原因大概是她曾为救它与之签下了契约罢。
执起那白瓶,巨鹰通灵的眨了眨眼,原本的冷漠睥睨仿佛只是假象,它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抬起一只爪紧抓住了那瓶子。“魄,替我送去金家,记得向他们讨那枚苍珠。”魄拍了拍翅膀,又恢复冷漠的眼神,便朝着远方飞去了。
“就差一株夜月草了。”回想了下需要的药材,唯有夜月草没开路,也难免有了些苦恼。
“无事的,小姐,总会找着的。”翠儿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只很轻的叹到,“世人皆说小姐的能力惊世骇俗,但他们那些人哪能理解小姐的苦楚呢?”
是了…她是毒谷的青璃,她无姓,因家族在十年前便全数被灭了,后来她终是灭了对方全族,虽是用了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差点保不住自己的性命,好歹达到了目的。从此便一刀两断了,舍了那姓氏,只愿一切随心。最终世上少了两个世族,而也多了一个毒医青璃,而江湖上她只单称一个璃字。
江湖中传闻世间暂无毒医璃解不去的毒,治不了的病;而魔道中人则称她无弑不去者。只要有她需要的药材或是灵物,就能得她协助,仅需将病症情况亦或欲弑之人的信息,则会有巨雕带着药物去与之交换。
故也绝非没有想找她麻烦的人,但不说毒谷的毒瘴他们无法破除,单是魄就足够他们吃上一壶了。所幸众人都希望留个善缘,她也不必解决太多的找事者,日子过的还算舒坦。
外界无人知晓她的相貌年龄,谷中也不过只她、翠儿、以及魄这只巨雕罢了,这正是她所希望的。她身体这样脆弱的事,还是莫要让外人知晓比较好。毕竟,许多人不像她这样认同一句话,得到与失去从来是均等的。
她得到的这样多,江湖人的崇尚,无上的医术与毒术,还有忠诚的身边人。这都是许多人所没有的。但她失去的少吗?健康的身体,正常的相貌,还有爱情还有许多常人所易得的,却是她无法奢望的…
为何啊…我也恨啊…为何我要失去这样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