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血谷道（16）

说起禁制，其实不过是阴阳二气的组合。但这种组合有无限多种方式。配合天时、地利，结成结界。只要以与之相反的阴阳二气的组合方式，就必然可以解开，或者对它进行调整。胡飒天资聪敏，对柳暮传授的禁制之法，也曾悉心研究，颇有心得。

这颗灵气珠上的封印，必然是高人所下。但胡飒略加探析，就发现这手法和柳暮教过的禁制手法简直是如出一辙。他的运气是如此之好，这颗珠子撞到了枪口上。

手法了然了，剩下的就是力量。以胡飒的道行，他的真气还远远不足。不过他立刻就想出了一种方法：先吸收这珠子时不时泄漏出的灵气转化为自己的真气。然后又将这真气如数奉还注入灵气珠来调整珠子中的封印。真是天才的想法，以珠制珠！

果然，每当封印的缝隙被微微调大一点，泄漏的灵气就更多一点。这更多的灵气通过胡飒体内的真气流转回到灵气珠中继续扩大这缝隙。几个来回下来，这力量越来越强了。起初只是涓涓细流，渐渐变成了奔流不息。

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这其中也蕴藏着风险。流过胡飒体内的灵气越来越强。如果他控制不住的话搞不好就会走火入魔。但他小心地控制着这力道。只要到他不能承受的阶段还有一定的距离，他就可以一点一点地继续。他会在一个安全的位置停止下来。

但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事就像挖开堤坝一般。刚开始挖一点小口子，能让泄漏出来的水流渐渐地变大。但也许第二锄头下去，水流一冲，整个堤坝就会彻底崩溃。这时候他即使发觉，也已经迟了。

胡飒猛然惊醒。

情况不一样了。他倒不是发觉这珠子中的灵气喷涌而出到了不可收拾的阶段，而是发现这珠子中有的似乎不止是通常的灵气。

一种怪异的气息就像一只爪子，从珠子中伸出，一把就抓住了自己的丹田。他立刻猛醒，将被子掀开，尽自己全身力气往床外一跳，想要逃离。这时才发现那颗原本泛着紫红二色微光的珠子，依然悬浮留在原地。只是已经变成了一团明亮的红色怪火。这团火炽热地燃烧着，尽在咫尺的枕席与帐子并没有被点燃，火光却照亮了整个房间。

这绝不是一颗灵气珠那么简单。这恐怕是一个圈套，一个陷阱——里边封印的并不是一团死去的灵兽残留下的灵气，恐怕是一头活着的灵兽！

把它放出来会有什么后果，胡飒一概不知。但他的丹田已经被这怪兽侵入了。而且这股怪异的力量还在以不可阻止的顺着他的经脉延伸。胡飒明白了，这怪兽想要用自己被封印的力量打开这封印。而胡飒的身体则是这通道上唯一的转换器。

这下死定了！

胡飒全身犹如刀绞。他已经无法动弹。

“不要慌，我帮你导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师父柳暮已经站在自己身后。一股雄浑无比的真气从背后穴位导入，竟然将这怪兽的气息一点一点从自己体内逼出。

接下来从眼前闪过的，是一颗雪亮的獠牙，和一声震天的兽吼。

对胡图明来说，后面的记忆非常模糊了。可以肯定的是，苍葱岭上几乎没有留下活口。一头曾被封印的上古凶兽，那夜被他释放了出来。苍葱观中所有的弟子，包括柳暮都在那一战中殒命了。

杨婉死了。她被压在倒塌的木梁下烧死了。

老晃也死了。虽然变成了一团焦炭，但别人还是能一眼认出他的身形。

柳暮尸骨无存，他和穷奇兽同归于尽了。

其他的师兄弟也全部死了。

穷奇兽是四凶兽之一。四凶兽是永存不灭的。它们虽然不出六道，但不会转世为其他的生物。穷奇转世依然是穷奇。它们的死亡只是蛰伏在某个东西上，等待重新觉醒的机会和条件。这附生的东西就叫凶器。

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无知和愚蠢，被人下了套。但胡飒忘掉了这段记忆，这使得他能继续安心地活下去，更加执着地追求修道成仙。

胡飒已经死了，他现在是胡图明。

这层记忆被撕开，让胡图明浑身一抖。顿时四周的一切都犹如燃烧之后的灰烬一样飘散了。

他依然在血谷观武圣堂的地板上躺着。那个穿着血谷道侍女服饰的奇怪女人，依然站在自己的面前。灯光飘摇而过，她脸上挂着某种神秘的微笑。这张脸和他记忆中的某处重合了，这让他大惊失色：

“难道你是……雷煞叶无双？”但他马上摇了摇头。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就算叶无双没有死，也至少一百多岁了。但眼前分明是个年轻的女子。难道是叶无双的后人？他在苍葱岭修炼十年，也没听说过雷煞叶无双有过后代。

“原来穷奇牙就是饮血剑？”叶菱却没有理她。她从地上拾起那把一身血腥味的刀子。暗红色的血渍之下，这刀非金非玉，谁人想得到这其实是穷奇兽的一颗牙？她踏破铁鞋，终于还是找到了。

片刻之后。

“喂，还没醒？”

被抓住两只耳朵一阵摇晃，关雎两眼睁开，视野中央是一团微弱的亮光。这光渐渐明亮，现出一张精致的女人脸。这脸就像是冰冷的深渊中的一堆温暖的篝火，让他感觉心头一热。但他又马上发觉，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是叶菱，而不是那个多情女子李云柔。李云柔呢？关雎豁然惊觉，才想起李云柔已经坠到那个深不见底的深坑里去了！得马上去救她！关雎几乎就跳了起来。

“你得跟我走。”叶菱一把将他抓住。她那铁钩似的五爪，是关雎再熟悉不过的。

“你如果救出李云柔，我就跟你走！”李云柔坠入无底深渊，生死未知，让他心急如焚。但关雎虽然心乱，脑子却依然转得飞快。以他这点半道捡来的道行，去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中去救人，必然是徒劳无功的。他还不知道叶菱出于什么目的，但从叶菱冷冷的一句“你必须跟我走”已能听得出来，他足以和叶菱讨价还价，让这个神通广大的女人助自己一臂之力。

叶菱一愣，既而眼神忽变：“你要挟我？”

“谁要挟你？人命关天，救人要紧！”

人命关天？叶菱淡然一笑。千余年来，战乱无数，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人命何时关过天？在她眼中，唯一关天的也只有那个人而已。但眼前的形势又让她觉得两难。穷奇已成为兵器，随手携带就成，极为方便。浑沌却是人器。在四器之中，人器最不好控制。一个活生生的人，她当然可以轻易制住，拎起就走。但前路漫漫，这一行不知几千几万里，跋山涉水，漂洋过海，杀机四伏。她不可能时时把这么一个活人背在身上，还要照顾这人的吃喝拉撒。又不能杀了他。如果杀了他，到手的浑沌丹又不知要落到哪里去。即便换一个人做容器，也未必比眼前这个好。想来想去，唯有让这人老老实实地跟着自己直到大功告成，其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李云柔在哪？我去救。”决心已下，叶菱也省得废话了，一口就答应下来。

叶菱以为李云柔是因为血谷道内斗而被囚。血谷道人她都从未放在眼里，更何况他的徒子徒孙们。所以她本想救出李云柔并不需要太多周折。直到站到了九泉坑前，她才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雨仙洞中，四周一片漆黑。以她修炼千余年的“暗火瞳”，往这黑漆漆的九泉坑中一望，也是一丝光亮也无。她的“暗火瞳”和人眼不同，能看到四周环境中温度最细微的变化。但这雨仙洞中，四周被泉水浸润，潮湿阴冷。在暗火瞳看来，只是一片冰冷。除了关雎的身体就像冷夜里的一团红火之外，诺大的洞穴中一无所有。

“这里没有活人，她早就死了。”

“李云柔伸手不弱，就算从这里掉下去，也不一定就死！”

关雎总是无法放弃残存的一丝希望。半晌之前，李云柔还在和他海誓山盟。音容笑貌，犹在眼前耳畔。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这片刻之间，她就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如果不是他假冒薛重，如果早点和她说明真相的话，她根本就不可能冒此奇险出手偷袭胡图明来救自己，也就不会坠入九泉坑了。这些念头就像一张大网将他紧紧缚住了，越是挣扎就越是无法忍受。现在唯一的解脱之道，就是李云柔平安无事地回来，给他一个机会说明一切！虽然他也知道这希望微乎其微。

“不是不一定，是一定死。”

“就算死了，我也要找到她的尸首。”

眼看叶菱指望不上，关雎只能自己冒险一试。他提足携气，往九泉坑的洞壁上一“走”。没想到这九泉坑中和密青山的井壁完全不同。那井壁是干的，而且粗糙不平。脚底上去，轻功一提，就如履平地一般。而这九泉坑中阴冷潮湿，洞壁上还有流水淌下。这些石壁被多年流水冲刷，光滑如玉。关雎脚踏上去，只觉得打滑，在本无处着力。一步踏空，全身立失平衡。他那点临时学来的皮毛轻功再也指望不上，只得往深坑中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