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人还在走,天色却渐黑。
黄昏已过,明月弯弯悬挂空中。三人正行走在隐密的树林之中,始终保持着默契的沉默,那小孩似乎有点困倦,此时也没有说太多话,问太多问题。
寒风飒飒如同鬼哭,枝叶拂动宛若群魔乱舞,更增添了阴森恐怖的气息。那小孩子居然害怕起来,神色紧张,浑身瑟瑟发抖,步履有些轻浮。
“哈哈,想不到啊,你居然怕这个。”那锦衣卫似乎发现小孩的异样,却没有出言安慰,反而幸灾乐祸起来。
“这又怎么了?我便是怕鬼又怎么了?”那小孩愤愤不平地说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二叔笑着说道。
“不对,”那小孩扬起了头,对二叔的话表示反对,“人有好坏之分,鬼也有好坏之分。”
“哦,”他二叔点了点头,“这句话说的在理。”
“这话自然说的在理。”一个沧桑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伴着寒风的呼啸而至,倒显得有些惊悚。那小孩不禁缩了缩肩,小心翼翼地望了望周围,却发现一个人影都没有,神色有些不安。
“阁下是谁?何必装神弄鬼?”他二叔朗声说道。
“我哪有装神弄鬼了?”只见一个人秉着烛台从前方的一棵树后现身。那是个佝偻的老者,他的面庞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眼皮耷拉,目光萧索无神,而且肤色极为苍白,在微弱的烛光下,偏生就像一个鬼。他左手拿着烛台,右手负在背后,蹒跚走来,一边走一边咳嗽,脸上却勉强地保持着有些阴森的笑容。
小孩害怕极了,躲到他二叔身后,良久才伸出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位老者。
“深更半夜的,你这个老态龙钟的人,为什么会在这个隐僻的树林?”小孩的二叔说道。
“你猜?”那老人笑了笑,露出几颗残缺的牙齿,这笑容当真有些恐怖。他的语气,比起他的笑容,显然温和多了,有趣多了。
“嗨!”小孩的二叔盯着他很久,突然笑了笑,回答道,“我还真的猜不出来。”
“你猜得出来吗?”那老者发现了小孩,低下头来挤眉弄眼地问道。
“嗯?”小孩虽然似乎很怕这个老者,但强烈的好奇心却让他忍不住猜了起来。他的眼珠滴溜乱转,在烛光下显得煞是好看。他举手挠了挠脑袋,终于认了输,“我不知道,我猜不出来。你是谁,你是干嘛的?”好奇心终于战胜了他的畏惧,小孩摸了摸鼻子,盯着那老者问道。
“嘿嘿。”那老人的笑容变得有些神秘。他偏转身子,望着那一言不发的黑衣人。
“哎,我觉得你对我没有兴趣。你是不会猜的。”那老人无奈地笑了笑。他猜得倒挺准,这黑衣人刚才就没有表现出对这老人的注意,直到刚才老者走到三人身前,他却双眼望着前方,仿佛前方的黑暗中隐藏了什么东西,丝毫没有注意老者。
“咳咳咳,”那老者故弄玄虚地清了清嗓子,然后又展现出他诡异的笑容,“我是相面的。”
这个号称会相面的人似乎很爱笑。
“是吗?”那小孩似乎对这个老者有着浓厚的兴趣,从他二叔的身后钻出来,仔细地打量这个老者。他那严肃的表情好像大人一般。
那老者见那小孩出来,将烛台举过去,好看清那小孩的面相。他的双眼微微眯着,眉毛稍稍下垂,良久才得出结论,“大富大贵之相啊。”。
“那我呢?”那小孩的二叔似乎对相面也有兴趣,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
“你?”那老者慢慢地抬起身子,似乎十分吃力,额角隐约有汗珠渗出。他颤颤巍巍地举起烛台,想要看看那小孩的二叔的面相。
不料那锦衣卫倏忽间便已出手,他右手伸向背后,将绣春刀抽出刀鞘,跟着向那老者的额角刺去。他的动作极快,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连接得十分自在。在动作的同时,他轻声低语道,“你可不是老人啊。”
不料那老者的动作更快,在千钧一发之际,他便如被一股外力击飞一般,足不点地,以极为奇异的身姿接连退开数丈,脱离险境。只见那佝偻的老者此时却屹然站直了身子,手中的蜡烛已熄灭,显见那老者退开速度极快,以致于蜡烛被由身速席卷而来的疾风熄灭。
那人的声音不再沧桑,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伪装下去的必要了,他知道他已经被识破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个“老者”无奈地看着这个目光如箭的锦衣卫,而他的眼睛,在黑夜之中,就像狡猾的狐狸一般。
“你的脚步,”锦衣卫说道,“你假装步履蹒跚,但我能看到你的每一个脚步都隐约轻飘不定。这是轻功上乘的人才能做到的,自然不是老态龙钟的老者所能做到的。”
“阁下好俊的身手。”那人的微笑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直觉告诉我,你不是坏人。”锦衣卫觉得那人的面具有些滑稽。
“你当真是京城快捕陆子风?”那人好奇地打量着锦衣卫,没有直接回答锦衣卫说的话。
“是。”锦衣卫答道。一个字的回答,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京城快捕陆子风,自六年前名扬天下。传闻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天下武术无一不精,轻功、暗器、刀法、剑法、拳法、脚法等等,样样冠绝天下,罕有匹敌。
他虽是朝廷的人,却屡屡涉身江湖,只因为此人一身正气,尤好打抱不平,常常将为害百姓的江湖恶人击败,并且亲自押送入全国防守最严密的监狱——诏狱。被打入诏狱的罪人,大多罪孽深重,罪有应得。但他们背后往往有极为强大的江湖帮会组织,他们不能也不敢直接劫狱,也就只好拿陆子风出头。
是以陆子风自五年前就任锦衣卫以来,就面临着极大的危险,经常有江湖中人来取他的性命,暗杀、下毒、偷袭、围攻、埋伏,无所不用其极。但是直到现在,陆子风却还好好的活着。是以如今他在江湖中名气越来越大,甚至于比肩于活传说楚南风。
“受人之托。我是来帮你的。”那人突然正色说道,得到陆子风肯定的回答之后,他的面色似乎变得很恭敬。
“怎么帮?”陆子风问道。
“陆先生还记得三年前的唐末吗?”那人仍然同陆子风保持着距离。
“记得,我把他送进了诏狱。”陆子风笑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他到现在还没出来。”
“唐门的人就不了他,只好拿你出气,他们如今已经埋伏在前面一里之处。总计三十五人,他们的暗器上都喂了唐门独制的毒药。”那人解释道。
“对付十个人还可以,对付这么多人我就有点吃不消了,何况,”陆子风顿了顿,看了看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和手上带着镣铐的黑衣人,“对了,你不是要帮我的吗?”陆子风面色依旧十分平静,似乎面前这场危机同自己没有一点关系。
“帮忙倒是其次,你哥叫我给你带一句话,陆先生。”那人说道。
“什么话?”陆子风不禁向前走了一步。
“大叔?”那小孩小声嘀咕道,随即竖起耳朵。
“人,我会收拾的。”那人说道,“至于他叫我带的话,只有三个字。”
“恩,说吧。”陆子风的眼神中隐隐显露出忧虑和关心,这种感情,他很少显露出来。
“他很好。”话音未落,那人便纵身一跃,轻飘飘地消失在黑暗之中。陆子风突然觉得那人的身影之中,说不出的,带着一种阴柔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