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风原来不至于受如此的重伤。
时如雨、陆子风、殷墨香方才已经组成了三才阵,即便身处重围之中,只要阵法严密得宜,他们一时也不会受多少的伤。
他是为了保护殷墨香。每当殷墨香深陷危机之时,是他挺身而出,不惜受伤击退敌人。
殷墨香的确没怎么受伤。她那素白的衣衫上,甚至没有沾染上多少血痕。但她现在似乎已经崩溃。
她望着陆子风倒下,嘴角突然开始轻微地抽搐,随后无力地倒下,依偎在陆子风的身边。她轻轻地抚摸着陆子风因为痛苦而微微狰狞的面颊,小声地哭泣着,晶莹的泪珠一滴接着一滴滑过她悲伤的脸庞,慢慢地滴在洁白的雪地上,慢慢地滴在陆子风鲜红的衣衫上。
她很清楚,陆子风是为了救她,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她很清楚,自己太弱小,所以才会让竭尽心力保护自己的人受伤,受那么重的伤。
所以她在心里痛斥自己的脆弱,鄙视自己的软弱。
她的眼眶越来越红润。看着自己深爱的人身受重伤瘫倒在地,她突然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件事情,突然想起了那个温柔却脆弱的微笑,还有那一张痛苦到发狂的面庞,突然想起了陆子风那时痛苦却竭力保持镇静的神情。她越发不能容忍自己,越发不能容忍自己的任性,越发不能容忍自己的脆弱。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眼神依旧是痛苦的,但似乎多了几分坚定,“我要走了。”她的语气听起来是那么的柔弱,是那么的哀伤,却带着坚定、决绝的味道。
六年过去了,她还是需要别人的保护。她痛恨自己面对这一切的无力。她痛恨这一切带给自己的痛苦。所以她要走。
“你去哪里?”俆逸轩沉声说道。
“师父,希望你别再问我。”殷墨香回头望了陆子风许久,随后决绝地转身,慢慢地转身而去。她的脚步看起来是那么的沉重,每一步都是那么的缓慢,看起来又是那么的轻飘,似乎带着无尽的哀伤。
她慢慢地消失在寒风之中。再也没有回头。
俆逸轩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看着陆子风,又看了看时如雨,“怎么办?”
时如雨轻轻地耸了耸肩,没有直接回答俆逸轩,“你知道蓬莱老仙吗?”
俆逸轩也耸了耸肩,表示并不知道,“这个人不是传说的吗?”
“······”时如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这个人不是传说。是真有其人的。这么重的伤势,恐怕只有蓬莱老仙能医治了。”
“只怕他不肯。”俆逸轩狡猾地笑了一笑,现在他的笑容看起来不再那么憨厚。
“······”时如雨瞪了俆逸轩一眼,“不试怎么知道他不肯?”
“那便试一试吧。只是路途遥远,我们要用内力延续他的气息。”俆逸轩无奈地笑了一笑。
“试?”树林深处突然传来一阵短促的笑声。
“有必要试吗?”那个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冰冷,似乎多么温热的东西都能被他冰冷的语气给冻结。话音刚落,一人从树林深处飘然冲出。
还是那副诡异的面具。
俆逸轩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似乎已经冻结。时如雨尴尬的笑容也顿时止住。剑仙虽然不动声色,手中握着寒剑的力度却多了几分。
“反正你们都要死在这里的。”宗主轻蔑的笑声听起来是那么的刺耳。
“我走到一半,突然想回头看看你们的尸体会是什么样子的。因为我在想,你们这些侠客死去时的面貌到底是悔恨的,还是满足的?后来我越想越是好奇,终于无法抑制住自己的好奇。所以我便回来了。”宗主似乎是眯着眼睛望着地上那些尸体,随后又望了望奄奄一息的陆子风,还有立在原地的俆逸轩、时如雨、剑仙三人,“但是没想到啊,”他的语气中带着失望,似乎也带着兴奋,“你们居然没死?萧城那老头子居然会救你们。我实在想不通。”
“但是还是没关系的。”宗主断断续续的冷笑声听起来竟然像鬼哭魔啸一般,“你们还是要死的。”
“真的吗?”俆逸轩冷冷地笑着。话音刚落,他双手轻轻一抖,又是无数银针。
银针以诡异的轨道滑行,刺破风雪,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分别向宗主全身三十六的大穴冲刺过去。银针的速度迅捷至极,即便是在如此狂风之中,依旧未曾改变一点方向,未曾变动一点距离。宗主似乎已经无法可使。
宗主笑了一笑,“好快的暗器。”言语中带着赞赏之意。他一动不动,依旧立在当地,似乎没有躲避银针的打算。
那银针飞得越来越快,到后来竟然渐渐没有了破空之声,倏忽之间就到了宗主身前。锋利的光芒已经将宗主的全身大穴罩住。
但是那些银针却毫无征兆的停了下来。原本势若奔雷的银针似乎遇到了什么奇异至极的阻力,飞行的速度居然缓慢下来,最后居然停滞下来,悬浮在半空之中,停放在宗主面前一尺之处,随后一根根的,便好像没有了生气一般,毫无声息地坠落到柔软的雪地之上。
“我这功夫,你觉得怎样?”宗主踱了踱步,继续向前。他的语调突然变得有些轻快,“夺命飞针俆逸轩?”
“我倒很想知道你的身份。”俆逸轩没有回答宗主。他觉得回答这种问题实在没有意思。
“那你问我一个问题,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宗主的脚步突然急速起来。寒冬的阳光照在他的银面具上,显得熠熠生辉。
“这倒有趣。”俆逸轩憨厚地笑了笑。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宗主问道。
“受人之托。”俆逸轩的回答很简单。
“受人之托?”宗主轻蔑地笑了一笑。他不太喜欢俆逸轩刚才的回答,那相当于在戏耍他。
“你的真实身份?”俆逸轩说道。
“血莲宗宗主,这你也看得出来,又何必问呢?”宗主只是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是谁让你帮助陆子风的?”宗主似乎对此很有兴趣。
“楚南风。”俆逸轩笑了一笑。
“你的名字,全名。”俆逸轩沉声说道。
“楚子云。”宗主似乎不太喜欢回答这个问题。他的语气有点厌烦。
“我听楚南风说过,他有个弟弟。”俆逸轩望着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宗主,淡淡的笑了一笑。
“那你呢?”宗主侧了侧身子,面对着时如雨。
“我可没有这胖子这么无聊。”时如雨撇了撇嘴,“这么无聊的问题,我不愿意问,也不愿意答。”
“哦?”宗主突然又笑了起来。“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认识任青之吗?”
时如雨的脸色突然变了,“你问吧。”他的语气变得很无奈,表情更无奈。
“还是刚才的问题。你回答便是了。”宗主轻蔑的笑声又从那个面具之后传了出来。
“也是楚南风。”时如雨说道。
“楚南风是你的哥哥吧?”时如雨慢慢地说着,每一个咬字都是那么的清晰,似乎带着愤恨。
“你不是不玩这个游戏的吗?”宗主耸了耸肩。
时如雨盯着宗主,没有说话。
“算是吧。”宗主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