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少女再次直起身来时，吴奇哲已经神游天外。
直接面对杨雨晨而什么都不做确实是一件尴尬的事情，但吴奇哲心思完全不放在现实，所以少女用她似笑非笑的表情，去盯着目光低垂的吴奇哲，几秒钟后，少女才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道：
“走啦，不就是一件衣服而已嘛，以后我会还给你的啦。”
“哦……”吴奇哲的注意力终于回到了现实，“那个，我们现在去哪里？”
似乎问到了重点，少女后退一步，嘴角却向上拉起，保持这样的表情，她说道：“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来。”
“哦……”
少女提着衣服，迈开了步伐，吴奇哲盯着她略微类似猫步的脚步，看了很久。
走了约摸十分钟，少女抬头看了看四周。
这里已经不再是繁华的商业街，后方的工厂已经全部支援军工生产，不足以支撑更大规模的城市商业，所以生产出的每一样东西都非常珍贵，例如现在冬季有点紧缺的棉衣，直接从曾经的一百多卖到七百。
吴奇哲知道这里距离住处已经非常远了，越往外走，就代表距离安全越远，基本上脱离了德军巡逻队的范围。
路上有很多背着行李赶路的难民，路面尽是灰尘与垃圾，而路边有一栋完全倒塌的大楼，瓦砾堆铺满了半条街。
少女很仔细地审视了四周，随即脚步一转，悄悄地踏进一条黑暗的巷道里，她转过头来对吴奇哲催促道：
“这边。”
吴奇哲一看里面黑漆漆的，顿时有种不好的感觉，各种社会暴力和恐怖传闻似乎都能扯到黑暗的小巷，但两个经验丰富的士兵，身上又带着枪，怎么可能会害怕呢？
这女的，想干嘛？
吴奇哲将背后的鲁格手枪拿出，放到顺手的口袋里，接着便随杨雨晨走进小巷，阴暗潮湿。
少女面色冷漠地走着，走过很多的拐角，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不断回荡的，那些小混混和黑社会的叫喊声也越来越大，在阴森的小巷中回响着。
吴奇哲不懂她为什么这么的冷静，不过她身上同样有枪，应该不用太担心。
叫喊声越来越大，终于可以听出，来源是在前面下一个拐角，而听得懂广东话的吴奇哲一听就知道，这帮家伙打劫了某人，现在正分赃呢。
作为军人，吴奇哲一听就知道里面有三个人，但少女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是回头把装衣服的盒子递给吴奇哲，随即就仿佛什么没听到一样向前走。
“喂……”
吴奇哲来不及说“等一下”，杨雨晨就已经扶着墙壁，直接就出现在，小混混放纵的大笑忽然间停下来了。
站在侧面的吴奇哲看不见小混混们什么情况，但他还是看到了少女的侧脸，最直接的特征就是冷漠的眼睛，还有勾起的嘴角。
这又让吴奇哲感到大事不妙，她又要揍人了，首先打开战端的是杨雨晨一句平淡的话：
“你们能离开吗？”
而声音听起来比少女大不少的小混混们开始哄笑，随即一个人站了起来，猛的一推少女的胸口，将她推得后退几步。
吴奇哲在这方面丝毫不担心她，所以干脆站在旁边，看戏。
而那个十七八岁的混混再次伸出手去，吴奇哲看到少女的右手开始握紧，而就在快要碰到杨雨晨胸部时，她迅速甩开了对方的手，而右拳以几乎在同时，就以连残影也看不见的速度，撞上对方的胸口。
非常清脆的咔嚓声，吴奇哲马上就听出是骨头碎裂的声音，看那个家伙被打得向后仰倒，就可以知道这一拳的力度，肋骨肯定是断了几根。
多么神奇的事啊，以往肉搏只能被欺负的女生，此时却一拳打碎了人的肋骨，吴奇哲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
后面又有一个人冲上来，看得出来非常愤怒与急切，想用手抓住少女，但却一下子被躲开，并被往后撂倒，杨雨晨的动作实在太快了，在半空中，少女就已经抓着他的头往下砸——
“砰！”
最后一个人完全不像前两个人一样疯狂，而是拿出了一把弹簧刀，“噼啪”一声打开，随即反手握刀直接朝少女面门插来。
头一歪，惊险地躲过闪着寒光的刀尖，她以手抵住对方的手，一拳砸向小混混的鼻梁。
“呃啊啊……”
被打中后，小混混后退了一些，捂着鼻子叫起来，但杨雨晨并没有因此放过他，反而抓住他的头，猛地往墙上撞，一下便将他砸晕了过去。
最后只有被打断肋骨的家伙清醒着，躺在地上捂着胸口，面色很难看，但杨雨晨把他拉起来丢到外边去了。
表情冷漠得可怕。
眼神里是深不可测的复杂感情。
“……”
吴奇哲沉默着，任由杨雨晨冰蓝地双眼盯着他，但杨雨晨可不会只是盯着他看那么简单，她将视线从吴奇哲身上移开，轻声说了句：“可以过来吗？”
“嗯。”
吴奇哲心中想着很多的事情，于是下意识地照着少女的话做了，走到这里面，吴奇哲才发现这里是这一条小巷的尽头。
“这里是绝对安全的，”杨雨晨假装四处看看风景，嘴上淡淡地说道，“不会有烦人的难民，不会有监控摄像头，也不会有偷听的人。”
吴奇哲忽然觉得这是一阵废话，便直接插入主题：
“那么，你找我来到底是要干嘛？”
“有事，非常重要的事，绝对不能给别人知道的事，正因如此，我才跑这么远。”
说完，杨雨晨迈开脚步，走到吴奇哲的正前方——非常之近的正前方，几乎一伸出舌头就能舔到吴奇哲地这般靠近，但身高的差距让少女不得不抬起头。
这是吴奇哲第二次近距离欣赏杨雨晨纯白无暇的面庞。
“帮我买衣服的事情，我会记着的，以后还给你足够的钱，不过这其实是个幌子而已。”
杨雨晨先说的话，似乎是缓解气氛的，吴奇哲也暂时轻松了一下，但少女接下来说的一句话，却直接戳中了吴奇哲内心的伤痛。
——
“你到底害死了多少杨毅凌的朋友？”
她发火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不再是冷漠地神情，她那变得潮红的脸上，是无法消除的悲痛与无奈。
而“杨毅凌的朋友”？
吴奇哲心领神会，杨毅凌的朋友，就是第二突击队的人。
2032年的8月到11月，是第二突击队的巅峰时期，得益于杨毅凌高超的天才指挥技术，每一次都适度地把握战斗节奏，以至于这三个月内，一共取得了二十一次战斗胜利，毙伤叛军近百人，而自己仅仅损失一人。
一共六十人的突击队，可以随便找人问问，他是否敬佩杨毅凌，答案是肯定的，以杨毅凌的水平，最后混到橡树叶铁十字勋章都没问题。
他是个战术上的神。
也是所有队员最好的朋友。
他几乎与全部人都合得来，除了某些不爱说话或者性格古怪的人，不过从道理上说的话，整支队伍里的人，都是杨毅凌的朋友。
但现在，剩下来的，只有十个人，也就是说，在吴奇哲的领导下，第二突击队的伤亡率升高了百分之四千，也就是说，吴奇哲没能带好头，让第二突击队的队员——让杨毅凌的朋友，一个个地，一个接一个地，逝去。
吴奇哲再无法说出任何的话，他深知自己有愧于杨毅凌。
所以当杨雨晨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之时，他才不得不发出了些模糊的音节。
“吴奇哲，你……”
少女哽住了，在紧紧的眉间之下，两行清澈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已经几乎将吴奇哲的领子扯破，可以听到布匹即将开始断裂的声音。
“你究竟是为什么……”少女强忍着眼中团聚的泪水，但声音却开始颤抖：
“为什么要如此对待他们，他们没有任何过错，没有得罪你，没有伤害你，你做错的事情太多了！太多了！你究竟是不是个人！”
句末，少女几乎是吼出来的。
吴奇哲无法回避，他也不是个十分坚强的人，所以他选择了承认：
“是我的错，我没能从杨毅凌那里学到东西，也是我指挥失误。”
他的诚实换来的，却只是少女的一阵猛推，以手肘顶住吴奇哲的脖子，将他顶在墙上。
吴奇哲不想反击，打起来也不好。
但杨雨晨的表情却开始浮现出阴森的笑意，满是眼泪的眼眶也再无半点忧伤，反而开始狰狞起来，而如此迅速的变化，让吴奇哲无法适应。
“也就是说，”杨雨晨人畜无害地笑道，“把你杀了，我就可以让他们，回到之前的辉煌。”
杨雨晨是带了枪来的。
当想到这一点时，极度震惊的吴奇哲开始挣扎，他下意识地将右手一直握着的鲁格P59掏出，因为他很难保证杨雨晨不会把他掐死或者枪毙。
他刚将枪拉出口袋，就感受到一阵阻力，用眼睛的余光看去，杨雨晨的左手已经抓住鲁格的枪身，但更重要的是，她用中指卡住了扳机，也就意味着，吴奇哲无法开枪。
拼了！
他用力地将枪抬起，但杨雨晨却以向着掌心的方向拉住枪身，接下来以飞快的速度压住吴奇哲的拇指，再用力勾住扳机护圈，把枪拉开吴奇哲的手中，被甩飞很远很远，撞到墙壁后摔到地上，不知所踪。
他依旧不相信面前这位少女会因为这点事，把他杀掉，所以他回过头来时，没有马上察觉到眼前——这是******P31的枪口……
以及后面少女冷漠的表情。
她的眼神中，只有一丝毫无意义的浑浊，其余的再无他物。
“死吧！”
冰冷的枪管顶在吴奇哲额头上，是那么的刺骨。
*
“砰！……”
7.92毫米手枪弹的脆响，在小巷中穿梭着，回响了很久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