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鲜红诡异几如浸泡在血池之中，冲天的死气仿佛江河倒灌汇聚于空中，满天的赤色似乎带着一股神秘的魔力，将原本清醒自然的空气变得浓郁血腥。
亚雷斯卡面对正在释放灭世神喻的玛门毫无办法，他仅凭一人之力全歼了徘徊在死亡领域的所有魔物，再加上“灭世剑”给他身体带来了难以想象的负荷，而且还不得不面对卡片包被烧毁的囧境，此时的他身心俱疲又没武器支援，这就好比ｄｏｔａ中的一个超级大兵，即便血量再厚也不可能是玩家英雄的对手。
“你不做点什么吗？刚才那股可以牺牲一切的气势去哪里了。”吕凡冷嘲热讽地走到亚雷斯卡身旁，抬头看向高空。说实在的，他到现在依旧有点讨厌亚雷斯卡，在他心中始终认为是亚雷斯卡的“无情”害死了孙曦。
“已经没办法了，原罪释放灭世神喻时需要足够的时间去完成，在这段时间内他们绝不允许外界干扰破坏仪式，所以他会在周围数十米范围内构造类似结界的绝对领域，要想突破这片领域需要远超他的火力，可现在的我…”亚雷斯卡摊了摊手，无奈地说，“没有一把类似”灭世剑“的武器。”
”那如果我能撕开他的领域呢。“吕凡简单明了地问。
”那就另当别论，最起码也有了胜算，可是…“亚雷斯卡用狐疑的眼神看了看吕凡，”你办得到吗?即便你的双手拥有抹消的能力，可面对大地供魔的领域，你也无可奈何啊。“
”后面的那句话有点多余，总之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给你拉扯出一些空间，趁那个空挡尽快解决玛门。“吕凡舒展了下筋骨，淡淡地说，”不过这是某个拥有赤金瞳的小鬼告诉我的，所以到底能不能办到我心里也没有底。但最起码我们有了希望，如果城市就此毁灭，我以后也就没脸下去见孙曦了。“
”赤金瞳！“亚雷斯卡惊呼，明显对吕凡所说得话惊了一下。
”对，一个拥有赤金瞳孔的神经病，不过这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我要上了。“吕凡大步向前，不再理会亚雷斯卡。
可没走几步，他就感觉到身前有块无形的墙壁挡住了他的去路，想来这就是亚雷斯卡所说的领域。
”孙曦…保佑我们。“吕凡轻声自语，然后神色一凛，双手成爪搭在领域的外壁上。
”啊…啊…“伴随着嘶吼，他全身肌肉开始暴动，将所有力量都灌输在双手上，拼命地往两边拉扯。
”怎么可能！“亚雷斯卡惊愕。
或许别人看不到绝对领域的构造，但他的双眼却可以清楚地解析构成这片领域的原理。那是由大地之气构成得无数纹路，像一个渔网一样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因为是大地直接供魔，所以它不但坚韧无比，而且还可以无限再生，哪怕是被核弹正面击中，也未必能炸出一个缺口。
可如今这无形的铁壁堡垒竟生生地被吕凡拉扯开来，由一开始的缝隙逐渐慢慢变大，就像一扇紧闭的大门慢慢向两边敞开。
”从来没人期望过我，每个人都把我当多余的垃圾一样看待。可只有孙曦，只有她将我放在眼里。对我来讲这如屎一样的世界怎么样都无所谓，但唯独只有她，我却不想失去。可是你却将她夺走了，用最残酷的手段将她从我面前杀死，如今你还想染指这个城市，践踏她生前拯救世界的心愿！我绝不允许，玛门，我绝不允许你再肆意妄为！我没有拯救到她，但我一定会完成她最后的心愿！“吕凡满脸通红，如内心独白一样对着领域内的玛门大吼。
在最后一声爆喝下，他的双手猛地发力往左右两边一扯，领域的一角终于轰然碎裂，像光晶一样的碎片四散飘落。可紧接从里面涌出一股威压，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威压铺天盖地地袭向吕凡。领域外的威压已经够摄人心神了，没想到领域内的威压更是外面的好几倍！
”快！“吕凡艰难回头，冲着亚雷斯卡大吼。
没有任何语言，也不带任何表情。所有的惊讶和不解都被亚雷斯卡抛到脑后，这些东西在此时此地完全是多余的。他位列”KOA“的神话之巅，自然知道把握机会的重要性。他知道如果此时产生犹豫，哪怕只有一丁点，那么先前所做的所有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他深吸一口气，蓝色的光芒自下而上开始汇聚，最后凝聚在他右手上，爆发出璀璨的星芒。吕凡感觉到自己心中忽然响起了一首澎湃的战歌，那歌声越发激昂甚至压过了玛门给他带来的威压和死亡之音。
”喝！“随着一声爆喝，亚雷斯卡嘶吼狂奔，向风一样冲入领域。他不需要武器，因为他的右手便是最锋锐的武器。在距离玛门不足五米时，他再次加速，达到了人类无法想象的速度，空气随之暴震，身后甚至出现了蓝色的音障。在玛门还未做出任何反应时，他的右拳便撕裂空气爆发出龙吟虎啸之声，一拳轰中了玛门的心脏，蓝色的气劲甚至化为一条蛟龙穿透了玛门的身体，将他身后仅剩的建筑物破坏殆尽。
亚雷斯卡的这一拳看似简单粗暴，但其中的深意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正如玛门所说，他们因人心而生，只要人类不断延续，那么他们便永生不灭。但事实上并非如此，万物皆有破绽，原罪也不例外，他们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就已注定会走向灭亡。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亚雷斯卡却很清楚，在肉眼无法看到的虚空中存在着原罪的灵核，那是他们的本源之力，只要破坏灵核原罪们那无穷无尽的生命也将走到尽头。所以在亚雷斯卡冲进领域后的那一刻，他就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视野内的所有景物全部消失，只剩下了灵核所在的虚空。
但非常可惜的是他今晚的体力消耗实在太多，那一拳看似惊天动地，但威力上却依旧显的有些外强中干，最终仅仅只是在灵核上留下几许裂缝，并未对玛门造成实质的伤害。
玛门虽然不知道亚雷斯卡为何能攻击到他的灵核，但他知道刚才那一拳是亚雷斯卡最后的希望，而这最后的希望依旧化为了泡影，此时此地已没人可以阻止他释放灭世神喻。他斜眼嘲笑，歌声更趋激昂澎湃，天空中的死气飞翔交织，无数呢喃之声充斥苍穹，似恶魔私语，又似鬼神冷笑。
亚雷斯卡知道这是灭世神喻即将释放的前兆，可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攻击手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神喻完成而无能为力。再加上被撕开得领域开始重新缝合，连他唯一的退路都即将被断掉，仅仅几秒的时间就令他陷入了绝的不能再绝的绝境。
灭世神喻的吟唱进入了收尾阶段，玛门全身被黑气包裹显得朦胧虚幻，亚雷斯卡只能看到他那双血红的双眼透过黑气散发着诡异的光芒与天空中的法阵遥遥呼应，天空中甚至出现了一个手拿镰刀的黑色虚影，像死神一样俯瞰大地。
所有的一切都将迎来终结，生的尽头只有死亡。就如吕不凡所言，当一切尘埃落定，恶魔会奏响葬歌。
“最后还是输了吗，对不起啊，孙曦。”吕凡绝望地闭眼，但在死亡来临时，他的心境却说不出得平静。或许在他看来能跟孙曦同年同月同日死，也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吧。
然而，希望之光并未熄灭。伴随着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一道金色光芒从数千米之外疾驰而来，在领域重新闭合前宛如一条金色蛟龙腾云驾雾冲破屏障准确无误地穿透了玛门的心脏。
这突然的变化令玛门全身如遭电击，歌声戛然而止，黑气也随之迅速溃散。天空中那巨大的黑影发出一声惊天地咆哮，与法阵化为星芒碎片消失了。
这惊天的逆转令亚雷斯卡先是一楞，转瞬又狂喜，像是篮球比赛最后一秒时的绝杀，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嘿嘿…嘿嘿…没想到啊…“玛门凄苦惨笑，摇晃了几下便瘫坐在地上。他只感觉到全身上下奔涌着一股神圣祥和的力量，将他的本源之力驱除殆尽。
亚雷斯卡欢呼了一会，然后又恢复冷静半蹲在玛门身前，并从玛门胸口发现了一枝带着金色光辉的羽箭。
”这是…“亚雷斯卡端详着羽箭，脸上惊讶之色一闪而过，惊声喊，”圣器——卡米丝！“
他认识这支箭，不过是在古代文献的图鉴上。曾经中世纪欧洲出现过一名疯狂的炼金术师，之所以称他为疯狂的炼金术师，原因是他盗了七名圣人的坟墓，而且还将他们的遗骸制成了七把武器，分别以“宽容”“谦逊”“节制”“慷慨”“贞洁”“勤奋”“无私”来定义。
这是不折不扣的圣器，圣人骨骸拥有高洁无暇的力量，如果制成武器刺入原罪的心脏便能净化他们邪恶的心灵，使他们回到堕落前的那一刻。毫无疑问这七把武器的制造具有划时代意义，可惜武器做成后，那名炼金术师便带着七大圣器销声匿迹了。原因仅仅是得罪了那些圣人的后人以及门人弟子，不过这也算在情理之中，毕竟挖了人家祖坟还想在原来的地方待下去简直是痴人说梦。
之后那炼金术师背井离乡走访了各个国家打听着原罪的下落，不管他的生活有多穷困和凄惨，但他始终踌躇满志坚信自己用一生幸福换来的武器可以杀死原罪拯救人类。可惜他最后还是绝望了，历经几十年光阴，黑发逐渐变为白丝，但他依旧没有发现原罪的踪迹，好比身怀屠龙之技却无龙可屠，那种悲凉无人能懂。晚年时他不甘自己的命运，于是收了七名弟子，临终前将圣器分配给他们，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弟子们身上。亚雷斯卡看到的文献便是出自一名弟子之手，不过之后的故事便无人知晓了，因为那名弟子也在他师父死后的两年病故了。
亚雷斯卡回忆着文献的资料，确认了刺中玛门的羽箭是”慷慨——卡米丝”，如果那名炼金术师泉下有知，想必也会感到欣慰吧。
“啊，没想到恢复清醒的时候竟然是临终之时。”玛门的赤色瞳孔变得湛蓝清澈，全身漆黑的毛发也变成了白洁的雪白色。此时的他已经不是那个一心要支配人类，毁灭人理的贪婪化身——玛门了。
“你还有遗言吗？如果我能办到的话，肯定会替你完成。”亚雷斯卡不再仇视他，像老朋友一样坐在玛门对面，轻声说。
“如果我说想重新来过，你能办到吗？”玛门咧嘴一笑。
”抱歉，这我无能为力。“亚雷斯卡摇头。
”别当真，我开个玩笑而已。“玛门深吸一口气，幽默地说，”如果真让我重新来过，最后头痛的还是你啊。“
”或许吧，如果你能像现在一样，那我肯定不会头痛。“亚雷斯卡淡淡地一笑。
“嘿嘿，如果从出生到现在一直保持着现在这样的心境那该多好啊。真怀念我刚诞生时的那些岁月和光景，漂浮在空中的巨岛，蓝色的海洋，洁白的云彩，一切都是那么温馨，那么美丽。啊，我想起来了，我的父亲，创造了我们七兄弟的父亲…”玛门似乎陷入了回忆，可他的眼神却逐渐涣散，口中断断续续地说着宛如梦呓的话语，“父亲啊，如果我们一直生活在’苍穹岛‘那该多好，如果您没创造人类这个种族，或许我们就不会成为敌人吧…”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皮开始下垂，显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对不起…杰那雷斯…“亚雷斯卡轻声自语。
“父……”玛门合上了双眼，结束了他那充满矛盾的一生。但亚雷斯卡却注意到玛门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像是毫无遗憾地走完了一生。
亚雷斯卡叹气，最后再复杂地看了玛门一眼，然后起身从他胸口拔出“卡米丝“。”卡米丝”在吸收了玛门身上的贪婪之力后变得漆黑残破，拔出后不久便“咔”的一声断成两截，然后像黑沙一样粉碎，在风中飘散。
在风中，亚雷斯卡举目望向了刚才“卡米丝”射来的方向，可映入眼帘的除了黄沙便是漆黑的夜空。
…
远处数千米开外的山丘上景物如初，亚雷斯卡和玛门之间的战斗并未波及到这里。而此时，在高山之巅正站着一名长发女子，她右手拿着一把红色长弓，左手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玛门已确认死亡，吕凡无恙。”
“那就好，任务完成，回来吧。”手机里传来一男性声音，女人听后应了一声，然后纵身一跃跳入山下树林，一眨眼她的身影便从黑夜中消失了。
…
“你刚才跟玛门说了什么？”一切都结束后，吕凡站在亚雷斯卡对面，用质问般的语气冷冷地问。他身后是已经苏醒的张旭，不过因为一夜劳顿再加上受了些轻伤令他显得有些憔悴和疲惫。
“没什么，随便聊了几句。”亚雷斯卡随口回答。
”跟原罪能聊什么，聊他如何杀人掏心？“吕凡言辞犀利。
”你什么意思？“亚雷斯卡皱眉，沉声说，”有什么话直接说，别话中带刺。“
”他杀了孙曦，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啰嗦那么多。看他那副安详的样子，以为是安乐死吗？“吕凡看着玛门，厌恶地说。
他的心情亚雷斯卡能理解，毕竟玛门作恶多端害死了许多无辜的人，像这种恶棍理应在临终前抱着绝望和恐惧才是，而非像现在挂着释怀的笑容。可是，亚雷斯卡却否定了吕凡过激的思想，他淡淡地对吕凡说：“他临终前已经不是你我所认识的那个无恶不作的玛门了，而且你的思想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你不知道原罪的存在是因为人类内心的丑陋作祟，他们由人心而生，也因人心而灭，如果每个人都能像孙曦一样，那么还会出现原罪吗？将人类逼入绝境的不是外物，而是人类自己啊。”
“你竟还把错误怪罪到人类身上！”吕凡怒火中烧，对着他咆哮，“而且孙曦的死难道没你责任吗？”
“是！”亚雷斯卡点头，毫不狡辩，“我是有责任，可当时的情况别无选择。即便时光倒流，我的选择依旧不会变。”
“你…”吕凡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怒视着亚雷斯卡。
亚雷斯卡毫不避让，直视吕凡的双眼，用略显激动的语气对他说：”你知道吗？我们’KOA‘的骑士一直站在维系人理的最前线，为了人类的命运，我的无数朋友和同伴都葬身在了魔物的利爪下，难道我就不会心痛？可我们没有选择啊，如果连我们都退怯了谁还能去阻止原罪毁灭人理？没人了，你知道吗，只有我们啊。他们是我最好的兄弟，可为了数十亿人类，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向末路，这其中的酸楚你能明白吗？“
“我不想听你长篇大论！我只知道孙曦死了，因为你的一个选择害死了她。而且你说得正义凛然毫无选择，可或许还有其他路径可以走呢。“
”如果你能给我指出条明路，我倒不介意走走。“亚雷斯卡冷笑。
吕凡一时语塞，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能闷闷不语。
”我说，你们俩能不能不要那么针锋相对，我们是同一条战线的啊。“被晾在一边的张旭忽然出声，略带怒气地说，“好不容易活了下来，没想到竟马上又起内讧，真是够了！”
”吕凡，你要记住。死永远要比活着简单，死去的人仅仅是告别了世界，可我们活着的人却需要更多的勇气来面对这个悲伤的世界。而且…“被张旭一说，亚雷斯卡的语气柔和下来，顿了下又说，”那些曾经在我记忆中的朋友，包括孙曦。他们无疑是英雄，值得我尊敬的英雄。“
”那也仅仅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吧，或许他们并不想成为英雄呢。”吕凡苦涩地说。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亚雷斯卡看着他，惆怅地说，“孙曦确实死了，可她的理想你再清楚不过，今晚她的牺牲拯救了这个城市里的所有人，包括我们和她的亲人，看着她的笑容你还会再质疑她的选择吗?“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回到以前，每天对着阳台外的风景发呆，偶尔跟班主任扯会蛋，无聊的时候玩几局DOTA。我只想…我只想…“吕凡越说越悲伤，撕扯着头发哽咽，”我只想她还活着啊。“
”哭出来吧，把所有委屈都发泄出来吧。“亚雷斯卡摸了摸吕凡的头，轻声安慰，”将你对她的记忆牢牢记在脑海里吧，这样的话她就会永远活在你心里。
听着亚雷斯卡的话，吕凡想起了以前跟孙曦在一起的画面，那些画面如此简单温馨却又如此悲伤，他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像山洪决堤一样倾泻而出，整个人坐在地上，双手捂住脸颊失声痛哭。张旭看着揭斯底里痛哭的吕凡，心中凄凄有感，眼角也开始湿润。
雨后的夜空乌云退却，星辰密布盘踞苍穹，可在这广袤无垠的苍穹之下，只有恸哭之声萦绕四野，像幽灵一样回荡在化为废墟的大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