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只听得“啪啪”的清脆声很有节奏的一下接一下的响起,实在听不出什么名堂。
我回身看了流炎一眼,眼中流露出对那声音持着疑惑的神情。流炎不愧是我的贴身侍卫,不费多余言语只要一个眼神,瞬间就明白我心中所指。
流炎的这番领悟让我惊叹咋舌,这些是除开他和翌向晚长期陪伴形成而来的默契,还有他与生俱来的聪明灵透。难怪他小小年纪就能站在翌向晚那狠毒丫头身边,并受到倚重。
只见流炎细细的听了片刻,眼中划过一丝了悟,不由眉头有些紧皱,垂下头来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回公主,这像是用竹板打耳光的声音。”
竹板打耳光?从小就喜欢看宫装戏的我对于这个词眼自然很熟悉,不就是宫中的主子惩罚奴才的一种方式么。以前只是在电视上看过,这活生生的真人表演嘛,我还真没见识过。
想着想着,我的脚开始往通向玉鹤宫的那条石路上迈去。我甫一微侧身子,肩膀就被一手掌握住:“公主,你要去?”
流炎的声音很惊讶,连向来平静的脸上都清晰明白的曝露出错愕,看向我的眼中透出几许的难以置信。
“好奇嘛,我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我回了流炎一个“你不是废话吗”的眼神,很自然的说道。
“可是公主,后宫之事您一向是不屑一顾的,而且……”
“而且插手后宫之事会沾惹上很多麻烦,是不?”流炎一开口我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径直替他接上了后面他即将要说的话,挑着眉看着他。
“公主,属下只是替您着想。”流炎垂下眼帘,噤了声,看样子像以为我会责罚他。
“安啦,”我笑着拍了拍流炎的肩膀,用保证的语气说道,“我只是躲在边上偷偷看一下。放心,我不会多管闲事的。”
流炎微微斜睨了我一眼,那眼神很明显是在作着无声的微弱反驳——“信你才怪”,看上去他对我的保证满心的不敢苟同。
懒得杵在这里和流炎打哈哈浪费时间,我直接扯过流炎的手臂,顾不得他的惊愕,拉着他往玉鹤宫的方向快步走去。
悄悄地走到在玉鹤宫外苑的那从茂盛的花丛后,我立刻收住了脚步,一把将流炎拽到身后,不由分说的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悄声说道:“蹲下。”
看着乖孩子流炎在我的吩咐和动作下乖乖的蹲了下来,我也挨着流炎跟着蹲下身来,从密密地花木间拨开一小簇花枝,透过缝隙观看外面发生的事情。花丛很茂盛很繁密,很好的将我和流炎隐藏起来。
“公主,你说的偷偷看一下竟是在这里蹲墙角偷听?”流炎扯了扯我的衣袖说道。看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愕不已,嘴巴再张大点足以塞下一个鸡蛋,定是想不到我堂堂南焱国的凤昭公主,万千光耀集一身的宠儿居然会做这番偷鸡摸狗的事。
这不是废话吗,难不成你以为是光明正大的走上前去说:“喂,我要偷看一下你们怎么打耳光的!”
我在心中对天翻了个白眼,回头伸出食指戳了戳他光洁的额头,冲着他露出一记甜甜的、狡黠的笑容,说道:“这样不是更有趣味点么?”
回眸一笑百媚生,我不知道我顶着翌向晚今夜的琼姿玉颜这一笑会产生多大的魅力以及影响,我只道我冲着流炎这般笑后他竟愣生生的痴了,久久不能回神。
我抬手在他眼前挥了几下,还是发木,没有反应;接着,我心疼的加注了点力道重拍了下他的头,终于,流炎回神了。
“嘻,你跑到哪里去云游太虚了?”我戏谑的笑他。
流炎讪讪的垂下头,不敢看我。只是在他低头的时候,他的脸颊上浮上一层淡薄的绯色。
“好啦,快过来看好戏了。”我一边转过身去再度拨开花枝专心致志的偷看,一边用另只空闲的手朝着流炎招手。
穿过这大丛花丛,我与流炎看到,一个小监大约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正跪在地上被人打耳光,动都不敢动,忍着疼凭借着一口气硬撑着。哎,真是可怜呐,虽然在电视里这种情景都看的麻木了,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听着那竹板打在这小可怜脸上的声音,我心里那个揪痛啊。
光听那声音、光看那打手的架势,我也知道他领的这耳光分量重得很,两个五大三粗的太监,手拿竹片一声一声的打着他的面颊,狠狠的出手,仿佛一竹板下去不用尽全身的力气都不解气似的。小太监那脸被打得肿得奇高,眼睛都快成一条缝了,嘴角渗着血。
哇,打得也忒狠了些。我不由得伸手捂住了嘴巴。别误会,我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我只是太惊叹有点合不上嘴而已。而且看那架势一时半会儿还没有要停的意思。
我的目光朝旁移去,果不其然的——
而一旁的树荫下,掌管玉鹤宫的是才从婕妤晋上来的清妃,她正坐在一旁悠闲的喝着凉茶,一旁有两位宫女,以羽扇轻拂。
清妃津津有味的欣赏着眼前的打耳光,伴着她的微一冷笑,使得她风娇水媚的玉容一扫所见往日的芬菲,生生透露出一丝狠戾来。
她低首饮茶,满头的珠翠便叮当灼然,秀丽的面容,因那一道过分尖细的柳眉,而显得颇具压迫力。
今夜,她穿了件云锦泼墨宫装,其中以银线缠绕,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清华高雅。可惜她静若时的清丽端庄,在她说话的那一刻尽毁一旦,尽管她说话的语气是那么的云淡风轻,柔弱无骨般的温糯:
“打,给本宫往死里打。”
不知那小太监犯了什么错惹得清妃如此动怒?说到那小太监,我也不得不叹服一声,打成这样也不曾听见他哼过一声,更别说向清妃求饶。
莫不是这个小太监太过于硬气才使清妃这般动怒?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太监倒也难得。
叹服是叹服,不过话说回来……照这样打下去,出不了下盏茶的时间,这个看似硬气的小太监就会翘辫子了。
就在我可怜这花骨朵儿还没长成型就要被披着羊皮的清妃给弄夭折的时候,突然,电光火石间的一瞬,那太监身上的某一处吸引住了我的目光。接着,我心中突生出想出手救下他来的冲动,不由得身体不听使唤的渐渐站了起来。
当我刚有所动作,只觉手肘处多了一道力道,止住了我的起身,将我拉回原处老实蹲着。
“公主,您想做什么?”一旦流炎想劝阻我的时候——他就会下意识忘记我要求他对我不需要用敬称的事,就象我在他面前不会端“本宫”两字一样,“您”字就会脱口而出。
回头看着伸手抓住我的流炎,我不加思索的回道:“当然是去救人啦。”
“你要救那太监?”流炎眉宇微蹙,一脸的不赞同。
“难道这里还有第二个人等着我去救吗?”这不是明摆着的嘛。
说着,我又瞟了眼前方宫苑,看看,那挨打的小太监满脸是血,身体已是虚弱无力被人强架起,再这样下去,怕是……
“公主,你不是说只看……”流炎依旧劝阻着我。
“流炎,那可是一条人命耶。”我打断了流炎的话,危机的情况看得我心中火燎火燎的。
“公主,你不清楚前因后果就贸然出手救他,肯定会与清妃交恶。”
“我会怕她吗?”听着流炎的说法,我有些不悦,脸色微有一沉,在“她”字上加重了咬字。
“公主息怒,属下不是这个意思。”流炎定是看到了我面色不好,回话的语气小心之余又加了些战兢,“属下只是担心。后宫妃嫔派系争斗层出不穷,可谓和朝政上的争斗不相伯仲,同样的盘根错节,牵涉面广。她们的手段与身后所支持的势力均不可忽视。你何苦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太监去打破后宫间的那道维系的平衡。万一以后有需要清妃一派的借助,到时要修补今日的裂痕的话,属下认为有些得不偿失。”
流炎一口气说了很多,他把利弊分析得丝丝入扣,其实他说的我都明白,也知道他是为了我好。说是这么说,理智上我也很清楚,现下,我虽说盛宠眷浓,但实则是被南焱帝推至了风口浪尖,很多人正睁大双眼虎视眈眈的等着逮我的错处,借此一举将我拉下马来,甚至除之而后快。
今日一事,我理当袖手旁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说白了不就是一个小太监的死活吗,有什么大不了,这后宫中一天死的人何止他一个?
但是,我不是真正的翌向晚,不像她从小见惯杀戮以致麻木,可以将人的性命捏在手掌中把玩。要我眼睁睁看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渐渐消失而无动于衷,我是怎么也做不到的,更何况这个太监他……
无法顾及太多,救人要紧!心中那股子冲动以强不可抑的姿态压倒了我所有的理智。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我用力甩开了流炎抓住我的手,不计后果的站起身来,迅速的冲了出去,迈进了玉鹤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