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顺着乞丐指的方向，看到一座豪华的建筑，建筑大门口高悬着四个硕大的字：政通人和。
那是市政府。他说的体面清闲工作，是公务员。
我从来没想过要做公务员。我觉得，聘任制的工作能让我觉得更自在。我付出劳动，收获工资，很公平。而公务员为民谋福祉的隐形压力会压迫的我喘不过气来。
用这矫情的理由来回绝他的好意似乎不太好。本想告诉他，现在逢编必考，我考不上，搪塞过去。但话到嘴边还是说了出来。
乞丐：这容易，我兄弟是我们这里一个市领导，我跟他说一下你，让你去哪个局里上班就行了。不做公务员，你就去那当个聘用人员。
我：什么叫聘用人员。
乞丐：临时工。
他突然变得这么有办法，我一时觉得诧异。不过，他的谈吐显示他有一定水平，或许，乞丐只是他的兼职。
他并没有告诉我他真实身份是什么，只是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然后跟我说了那个单位的方位。
就去了。
他的兄弟很有能量。那里的局长很热情的见了我，并且叫他们的管人事的科长专门安排我的工作。还请我和几个副局一起吃饭，庆祝我到他们单位。饭桌上，我饿死鬼投胎的架势吓坏了他们。他们纷纷劝我：不要急不要急，后面还有菜。
但局长的热情只持续了三天。三天之后，他悄悄叫我过去，旁敲侧击，软硬兼施的套我和乞丐的那个兄弟的关系。我很坦白的跟他说了我其实并不认识他。
从此再没理过我。
不管如何，我总算吃上了饭。并且，我住在单位宿舍里。依托楼层的掩护，我能够很自在的修炼我心神的灵力。
人事科长并没有给我安排什么具体的工作。我只需要从早熬到晚，送太阳下山，什么事都不用干。更惊奇的是，我发现单位里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的状态。
我很好奇这个局存在的必要。但这与我无关。我找到人事科长，让他给我分配些事做。白拿工资会让我心里很不安。他问我会做什么，我楞了几秒钟，没有想出来。他说，你去四处转悠，看能不能帮人做点什么吧。
在转悠的过程中，我认识了老何。
老何是局里少数的在做事的人，他非常能干。能干到我常常觉得，这个局其实就需要他一个人就够了。但是，和很多能干的人一样，他一直没有被提拔。
他没被提拔的原因最主要是一件事：
他年轻的时候，在单位负责采购工作。八十年代的时候，有一年里种子稀缺，全国各地都很难买到种子。他四处奔走，总算在一个朋友那搞到了一批。当时，种子市价是5块3，他们单位要买30万斤。而他找到的这批种子，他朋友只要他给2块7一斤。他朋友跟他说，老何啊，你这个，就按5块3的钱报上去。多出来的钱，你拿了。我也不要你的钱，就是希望你抓住这个机会。当时是八十年代，还没有百元的钞票，多出来的近80万块钱按现在市值来看，是千万级别。老何没答应。他朋友就翻了脸，说，兄弟，我看以后我们不要再往来了，你太不上道。和朋友断了交情，老何提着2块7的种子回了单位。回到单位，他们当时的局长会前会后，门前私底，骂了他九次。原因很简单----他买的种子这么便宜，显得其他人5块3采购来的种子是贪污了之后的价格。这之后，领导总是觉得他不会做人，提拔的时候，总是想不到他。
老何经常说：如果我当时贪下那钱，送我们局长一份，我现在肯定也是领导了。可是我实在做不出来这事啊。
在转悠的时候，我还认识了清洁工王姐。
她每天5点半起来，6点半扫完。她要扫我们单位门口的一整条大街。之后负责我们单位里面的卫生。寒冬酷暑，无一不是。
冬天的早晨太冷，我觉得她起的过早，就建议她说，你可以6点起来，7点能扫完。那时候，还是没什么人。
她说，她以前本来是这样的。但是去年冬天的时候，有一群老干部去市政府闹，说晨练的时候她们清洁工扫地，弄得到处是灰尘，耽误他们晨练了。以后，她就都5点半起来赶紧扫完了。
她说她很感激政府，上个月还涨工资了。
我说，涨了多少。
她：从700涨到900了。
我：哦，还好。
我没告诉她，上次老何告诉我，他们正式职工的工资是每月5000块以上。
我没有给这个社会做过任何贡献，无权去评说这个世道。我现在吃住在单位，一个月能拿800的工资，觉得很满足。
日子就这么拖沓迟钝的延续着。无所事事的我，功力在一天天的进步。如果没有什么变故，我会在这里呆满三年。
但一件事打破了我现在的宁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