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堂不大,里面的灯光柔和而昏暗。楚荆还想着刚才与亦空禅师的对话,显得有点心不在焉,只顾窝在亦空禅师的身边,低头扒着饭。素斋很简单,但却做的独具匠心,楚荆喝了一口香菇汤,只觉得一股鲜香味充满了整个口腔,在唇齿之间缠绵了一番。耳边尽是一片碗筷碰撞发出的低低的嘈杂声。楚荆张着亮晶晶的眼睛环顾四周,看到两排少年,裹着一身深褐色的居士服,围坐在两张大圆桌边上吃饭,个个都留着短短的平头,不像和尚,可看他们都是不过十七、八岁的年龄,又不像居士,不禁暗自猜测着他们在这寺中的身份。
用过了晚膳,她被带到了禅院的一间客房里,照往常在家里,这种寒冷的天气,她一早就躲在被窝里看电视了。但,这是在寺里,条件自然比不得家中,更何况,此刻,她更想与亦空禅师多多地交流。她关好了窗户,走出客房。外面只有晚风吹着树叶,一轮新月将这院落照得白茫茫的一片,像铺了一层浅浅的雪,偶尔走过几个穿着僧袍的和尚,他们的身影在院子的地上被月光拉得很长很长。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七个。
亦空禅师的禅房在一排小树丛的旁边,她以前来过,所以记得。此时,是晚上七点半,大部分的僧人都在自己的禅房里,今夜的月色如此让人沉醉,她是这轮明月唯一的观望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句宋词读起来,总是令相隔两地的有情人雀跃不已,但,她没有情人,也不是情人。揉一揉想得有点发胀的头,现在时间尚早,但一只米黄色的小猫已蜷缩在一客房门口,半睁着惺忪的眼睛。她看清楚了亦空禅师的房间,抬手轻轻地扣了几下,门开了。
是亦空禅师。平日里,看得都是他带领着徒弟们打坐、诵经的庄严宝相,而他此刻这副家常打扮,让楚荆觉得,她面对的,不是一个深不可测的禅师,而是一个有着菩萨心肠的慈父。灯光下,他的皮肤越显得清癯苍白,衬托出一双眼睛很大很亮,左手腕上绕着一串菩提子,头上戴一顶藏青色的帽子,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向上扬起,有很好看的弧度,就像今夜天空中那一弯月亮。
看着他,楚荆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那时的她,她开心的一笑,都会招惹得众人的爱怜,那时的日子,每天都充满着明媚的阳光。她认得面前的他,他是这个寺里德高望重的大师,若说起觉悟、淡泊,他每每都被父亲当做正面教材来说起。父亲的年龄比他长了六岁,在楚荆的心目中是英雄式的人物,无所不能,但,遇到了情感的死结,这个英雄人物可谓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那满腹的知识,偏偏解不开她心里的结。在这种状况下,楚荆还是喜欢小父亲几岁的亦空禅师,因为,他能用佛法向她解释所碰到的种种问题,这点,父亲不如他。所以,她给父亲发了条短信,一路飞奔而来,这也算继承了她天生骨子里的一股不羁的因子,这让她有时有点像男孩子,但,铁打的汉子有时也扛不过情关。
“楚楚,你的命不苦,我这里,命苦的孩子很多,吃晚膳时你看到的那两大桌的,都是,而且,每一个,都比你苦。因为,他们都是寺中收养的孤儿,有的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亦空禅师先开口了。
“孤儿?那,那一位带我来的男孩子也是?”楚荆好奇地问。
“你是说慧明?他是三岁时被母亲送来的,说父亲病死了,母亲要改嫁,没人养他,所以,我收留了他,教他四书五经与一些佛经。”
“那他为什么没剃度呢?”
“这里的孤儿养到成人,可以由他们自己自由选择是剃度还是出去做个凡俗之人。”
哦,原来,这里,还有这么多的伤心人,真是伤心人对伤心人,同是天涯沦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