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亦空禅师的面容平静得像一面波澜不惊的湖水。楚荆羡慕他的淡定，自己却又无法做到，她的目光在禅房里四处飘移，最后落在亦空禅师的脸上。她想跟他谈谈关于慧明与自己的事情。或许，这件事在亦空禅师看来，不过是平素生活里的一个小插曲，根本无关紧要，但，在楚荆看来，它很重要，因为，它紧紧牵连着一个人的将来。楚荆心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她想在今天跟亦空禅师说。
亦空禅师半合双目，转动着手中的念珠，缓缓地说：“楚楚姑娘有事要说吧？”
楚荆一愣，随即便接上一句：“师父，我再过几天就回去了，临行前，有件事情想跟你说一说。”
亦空禅师笑了：“是慧明的事情吧？”
楚荆点了点头，大师就是大师，什么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现实里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子，开始只是流言，但后来，慢慢地，慢慢地，流言就变成了现实，不过，楚荆要的现实不是其他人想的那样的现实。她对慧明的那份喜欢，纯粹是姐姐对弟弟的喜欢，所以，她不怕把这份感情曝光在太阳底下。现在，慧明在寺里的地位很尴尬，大家都用很怪异的眼神去看他，这使得原本朋友不多的他，更加的孤独了。楚荆记得看过一部关于吸血鬼的电影，真正逼死吸血鬼的，不是他们的天敌，而是：孤独。所以，她害怕，怕她走了以后，慧明也会孤独致死。她要带着慧明走出这里，去面对外面的世界，外面的阳光，这里固然安逸，但，终究带着与他这个年龄不相适宜的暮气，比如，爱情，在这里就无法存活下来，想要得到，只能去外面寻找。佛说：世间所有，不过是一霎，之后，便无一例外地化作尘埃。而楚荆，她想让慧明尝一尝拥有那一霎的感觉。所以，她想带慧明离开这里，去外面找工作，生活，结婚，生子。以慧明的国学知识，已经足够在B城的国学培训机构里当老师，或者，刚开始，可以先当个跟班，等他熟悉了机构里的教学课程后，再当老师。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点激动了起来。没有了清规戒律的束缚，慧明完全可以有一个全新的人生，也完全有资格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楚荆按捺住激动的心，一字一句地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亦空禅师，请他准许慧明跟她一起离开这里，去B城过全新的生活。说这些的时候，她不免有了几分的内疚与不安，毕竟，慧明是亦空禅师收养，并一手带大的孩子。时隔多年后，她还清晰地记得那时的感觉，就是觉得自己跟小偷没什么两样，只不过是一个讲道理的小偷，觊觎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明明知道这东西是别人的，不该去碰，去想，但还是忍不住去争取。
亦空禅师听完，有点惊讶，但，没有反对，只是淡淡地说：“寺里有很多像慧明这样的孩子，他们都是被父母遗弃，被寺里收养的孤儿，我们等到他们成年的时候，就会问他们自己的意思，想继续留下来剃度出家的就留下来，想去外面生活的就办个手续，就可以离开了。所以，这件事情，我没有权利替慧明做选择，我们得听一听他本人的意思，如果他愿意跟你走，我不会阻拦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