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止境的黑暗,望不到头,整座城都熟睡着,空荡荡的大街只有屋檐下灯笼里一点残烛似有似无的亮着,只听得一个女子暗暗压抑的呼吸声和纷沓的脚步声在那条看不到尽头的胡同里越来越近。
她全身上下都被黑暗包裹着,只余一双清冷灵动的双眼在外,不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的时间,只凭着身后密密匝匝的脚步声来确定对方还有多少人距离自己又还有几步之遥。对方已经追了她两天两夜,一路上争斗几次,自己疲倦的身体在负伤的情况下已经不能支撑多久了。而对方的目标已经从活着抓住她变成生死不论。而且自始至终身为通天阁右护法的卫岚都没有出现过,只是派了隐楼暗卫一路追杀自己。说明百里云沂在被她刺杀后即便没有一刀毙命也一定危在旦夕,让通天阁领头的众人都无暇分身来追杀她。她皱了皱眉头,手捂着的腹部随着她奔跑的肌肉拉扯一阵一阵的涌出暗红。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双清冷的桃花眼,然而记忆中那双连眼角都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看着她却是冰冷的,他嘴微微带着点笑意,像嘲讽又好像有无尽的恨意,然后她看见他笑着笑着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那狰狞的暗红顺着他的嘴角蜿蜒而行,那一刻他的眼睛又变得满满都是怨恨和不解,霎时她仿佛是坠入了冰冷彻骨的深渊而那个人的轮廓渐渐变得模糊了。她黑色的面具下嘴唇已经没有血色,意识也开始慢慢的飘散,身后嘈杂的脚步声仿佛近在眼前,她咬了咬嘴唇,逃不了了,似是下了决定般,她在跑出胡同的一瞬间深深的吐出一口气转过身甩了甩已经不是很清醒的脑袋,抽出背上的一柄刻着金色图腾的大刀。
“都已经追了那么远了,来吧。”面具下的嗓音在漆黑寂静的胡同口显得空灵又破碎。
如幽灵般的一群黑衣人在她面前站定,他们脸上的肌肉僵硬着没有丝毫的表情,甚至眼神也都是麻木的,仿佛他们只是一群不会呼吸的杀人利器而已。面具女子的手紧握住刀柄,小巧的身姿摆出防御的姿势,她的背就好像是蓄势待发的一张弓,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已经是强弩之末,不可能战胜面前这一群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她脑海里浮现的仍然是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想到这里,她以为早已麻木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和疼痛,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仿佛浸满了水汽,亮的不可思议,她在等他们发起攻击,然后殊死一搏。
被云遮挡住的月光慢慢的重新照到地上,这样的生死对峙并没有持续下去,黑衣人们齐刷刷的抽出了刀,显然并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
杀意扑面而来,女子眼底光芒一闪而过,敏捷的一个错身,躲过直击面门的一招,挥刀迎上,一时刀与剑的交错声接连大作,饶是她身姿矫健也未能完全避开他们的招式,此时她的身体也不允许她有多的余力去发起反击,她只能尽可能的防御,堪堪重伤了两三名黑衣人的同时自己也再负重伤,战斗间隙她撑着刀用力抬起头而眼前人影像多了分身术般影影绰绰变得不真实,她明白自己已经开始意识涣散,再忍不住轻咳一声,一股腥甜在喉间喷涌而出。
她再也无法挥动大刀,“砰“的一声跪倒在地,头微微低着,右手紧紧攥住刀柄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打斗中散开来的青丝倾泻而下遮住了她露在外面的眼睛。黑衣人并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挺剑而来,眼见她败势已定性命不保时横空一只玉笛出现竟然轻巧的化开了即将到她眼前的剑势,握笛人并没有丝毫的顿错,向前一步,把她挡在身后,然后瞬息间领头的黑衣人已瞪圆了眼睛无声无息的躺下,其他人身形一顿,并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他一手握着长笛一手负在身后,出手迅速点在黑衣人身上,招招精准,霎时局势逆转,他气定神闲将玉笛收入袖内,而黑衣人已是个个怒目圆睁无声息的倒下。
身后“嘭”的一声,女子也已经晕过去。
男子上前蹲下,揭下面具,面具下的人满面血污,已看不出面貌,他修长的手指一动,一张苍白精致的小脸露出来。
“好久不见。”男子温润如玉的声音低低响起“秦笙。”
女子昏迷中痛苦的皱了皱眉,嘴角蜿蜒的血迹颜色又深了几分。
男子不敢再耽搁,拦腰抱起女子,轻点足尖,飞身利落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渝州城内恢复了寂静,月亮又躲回了厚厚的云层,如果不是大街上横七竖八陈列的尸体,刚刚惊心动魄的一场对决就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