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的昼夜温差巨大,这里的昼夜是以七日转换一次,已经过了七天白天,接下来将是漫无边际的黑夜,而一旦夜幕降临,蛰伏已久的猛兽也将苏醒觅食。
姽姨蹲在大冰锥下扳着手指头估摸着时间,想想他们大概多久能逃走,我们应该以每分钟多少路程而追不到他们,酥筋散已经全部用完了,药效也差不多过了,这样做欠他的人情差不多也算还了。
零散的队伍在远处三四个人围成一团,姽姨靠着大冰锥,早已饿的饥肠辘辘的她呆呆望着四周的蓝光屏障正由深变浅。
托腮望着光圈思考许久的她开始悟出个道理来,虽说自己性子活泼,为人和善,智力超群,艳压群芳,心里还有无数个赞美之词排着队等着她,但能混到现在这个官职最主要还是她那种是烤糊了的猪头,死皮赖脸的处世之道,有了这点认可,就无疑给了自己莫大的鼓励,胆子也瞬间肥硕了起来,立即将目标锁定。
起来,转身,跨步,蹲下,直奔主题,最后落下一个完美的微笑。
“小兄弟啊,这馍馍能给我吗?”
矮子小兵刚从兜里掏出馍馍,吹了几下灰准备开吃就这么被她这僵硬的笑容吓的连退了好几步,盯着馍馍呆了几秒,望着她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想着礼数还是要周全的立即起身鞠了躬:“品..品上好,品.品上您..您饿了吗?”
姽姨望着馍馍的眼睛闪着金光,也不顾及自己什么身份,摆什么架子,喜欢个什么还客套半天这不是她的风格,简单粗暴才是她的一贯作风。
“对!”
“是.是饿.饿很久了吗?”
“嗯!”
“想.现.现在吃吗!”
“是!”
“可.可是我母亲说饿太久不能马上吃东西,否.否则胃会胀气的呢。”
“那是吃太快!”
“可.可是品上饿了那么久,给你了,肯定吃很快的呢。”
“..”
“所.所以品上一定会胀气的呢。”
“..”
“你说的好有道理..让.让我无语凝噎。”
“品上.你.你居然夸我了,天.天呐!”
“..”
矮子小兵兴奋的右手一抛,双手顶颌,两眼浸满的喜悦,姽姨望着掉落在水上的馍馍,心情有点复杂。
就在姽姨痛定思痛想着要不要把馒头捡起的时候,忽的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从耳后袭来,随后伴着纷乱的一团白雾向着她们奔来,矮子小兵眼睛瞪大不知是看呆了还是被惊到了,像木头似的呆在原地,四周三四人的小团早已散开,马蹄带动残雪雾茫茫的一片,马上之人也很难注意前面有人站立在那。
等小兵反应过来马前蹄就要踩在他的脑袋上,疼痛没有来临,取而代之是一片黑暗后的温暖。
“原来,堂堂的风澜长姒骑马也是如此的威风凛凛,盛气逼人呐。”
姽姨用手捂住小兵的眼睛,将他轻拥入怀。
“识趣的就滚开。”当真一个泼辣性子。
一席绢紫笼衫,一缕碧霞披风,一木幽兰的钗子,腰间再佩着绛紫色鹿扇云母石无不彰显马上之人的尊贵身份,但与之不匹配是目光,她刁钻而尖锐的将姽姨穿透了几十遍,论是随便一个女子都被这种狠辣的目光吓退,但是姽姨毫不畏惧,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同样可以把这女人的祖宗十八代全给杀光而且连带剖尸。
小兵拿开遮挡眼睛的手从她怀里窜出,眨巴眼睛,随后才反应过来。
“可.可是,你…你没看见你差点撞…撞死品上…撞死我…我吗?”
紫衣女子俯身打量了下四周,溜着马又围着小兵转了转:“你妈?你妈在哪啊?”
瞬间哄笑声四起,小兵脸红到脖子上去了,又羞又恼,说话更加结巴。
“是…是…我…不…不…不…不是我……我妈。“
“哎呀,你不是问你妈吗,你妈在哪啊,我又不知道,你叫我怎么回答啊。”
看热闹的愚昧大笑声,看笑话的嘲笑声,无知的讥讽声,它们源源不断的进入小兵的耳中,在他脑袋里盘旋,回荡,直至“噗“的一声,使他跪在冷冰冰的雪地上,他双手抱住头,声音发颤,全身抖的厉害,一滴滴滚烫的眼泪从他脸上划过,落在雪地,融化成一个个小坑。
“我…我妈…她…她不在了…她死了…她已经…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
“我.我逃出来了.不.不要.不要抓我回去.求求你们。”
姽姨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把他从雪地上抓起来,小兵使劲挣开她,跪着往紫衣女人那挪去。
“哥.哥求你救救我妈妈,我不要,我什么也不要.求你救救她..。。”
姽姨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除了他的抽泣呜咽声什么也听不见,活这么大她并不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但是这突如其来状况让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紫衣女子见这情况更加感兴趣,随即下马,抖一抖披风的雪,身后的侍卫也连忙下马给她撑伞,她走到小兵面前,蹲下来,食指挑起他的下巴。
“呀,刚才我还没仔细看着,原来这人长的清秀的很呐,要不今儿,跟姐姐回去,讨个宴官当当,要不就..”
姽姨心里给她无数个呸,宴官,说的那么好听,什么宴官,其实就是在各族宫殿里供长主长姒们玩乐的男童罢了,这女人好狠的心啊。
紫衣女子见他无动于衷于是双手捏起裙摆,露出一双脏污不堪的鞋,脸上却挤出一个灿烂的大笑容。
“那就把鞋舔干净吧,嘻嘻”
“啪!”笑容还没收回一记极响亮的耳光,响彻整个雪原。
除了极北凛冽寒风声,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嘲笑声霎那间停住,紫衣女子雪白的脸上渐渐浮印出一个大大的掌印。
“哎呀,你鞋不脏,脸比较脏,呀,你把我手弄脏了。”姽姨委屈的看着自己的右手,无辜望向她。
紫衣女子捂住肿脸,怒不可抑,从腰间拔出长鞭直甩向姽姨。
“你!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你竟敢打我!活得不耐烦了!”
长鞭一甩就被姽姨握住,手臂一微使劲,紫衣女子被拉倒在雪堆里。
“哦,我看你笑的那么灿烂,这太阳没出来,都没给你阳光你就灿烂了,你说你脸皮怎的如此厚?”
“你,你竟敢毁我的脸!你们都发什么呆!把这猖妇抓住!”
姽姨乐了,头一回被喊猖妇,这滋味,莫名有点..爽?
她往后一大跳,抱住小兵,捂住他的眼,指着她:“喂喂喂,别拿你那饱经风霜的脸说事,美的不突出,丑的不别致,别吓坏我家小孩子。”
紫衣女子的五官扭捏在一起,胸脯一起一伏,气的话也说不出,愤怒直冲脑门完全顾不上形象,抽出身旁侍卫的长剑直往姽姨砍去。
“砰”的一声,是金属撞击的声音,刚才还在眼前的长剑瞬间被插在十米之外的枯树下,而剑身被一支银丝翎羽箭刺穿,白色翎羽直直飘落在姽姨脚下。
好。贱,果然好。贱。法,这箭法,除了那人还有谁会,姽姨心里冷笑一声。
“绥芷,不要胡闹。”毫无波澜的清冷男声从她耳畔传来。
好一个于闫,呵,姑娘的小名都喊出来了,看来这些年他桃花开的挺盛的,不,他桃花一直很多,只不过几些年前不像现在懒散,眼光绕心走,不过心,挑人就缺心眼了。
趁那缺心眼没注意赶紧转身将面部蓝纱巾覆好,八字不合,五行克她,情况不妙,抓紧逃跑。
“疯姑娘,噢不,风大小姐的脸伤甚是严重啊,需要抓紧时间敷药修养,不然容貌毁了,鄙下甚是心痛啊。风小姐的笑容是如此的阳光,正是晾衣晒袄的好时刻,鄙下突然想起家里的衣物没晒,趁这十里春风,阳光明媚,先去晒衣服了,告退!”
“姑娘且慢。”
姽姨被身后灼热的目光刺的浑身滚烫,木讷呆在原地,不敢转身。
“请问,这玉钗是否是姑娘遗留下的。”一支胭脂红雕羽玉钗。
“应该..是吧。”她撇了一眼,也没细看。
“什么叫应该?我要的是确定答案。”
“..”
“嗯?”
“还是说此物对你有何意义?”
“..”
“姑娘无话可说了吗?”
“吾闫,那个钗子叫吾闫.。”她低低回答着,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什么?”
“..”
“无言啊,我说我无言以对。”她转身面对他,寒风吹乱面纱,流苏刮的眼睛生疼,让人想流泪。
“为何无言,还是你不得不承认。”
“是啊,因为我上辈子是只盐焗鸡,所以这辈子注定无盐,所以无言咯。”
马背上的男子还是那样不苟言笑,是的,他不爱笑,认识多年从未见过,但是他的眼睛是温柔的,灰色的瞳孔,似古潭波水柔柔的荡漾开来,不像现在安静的时候却总透出一丝苦涩。
绯红色的战袍只有他敢穿,这是他最爱的颜色,尽管除了族领没人敢穿这个颜色,他还是那样张扬放肆。银色的盔甲上镶着赤红碧玺,腰间的绯红色筌俞玛瑙代表他的身份,背上的敛心弓和二十支银丝翎羽箭是取她自己的肋骨和背上最厚实的二十片翎丝羽毛制成的,在他百岁那天偷偷给他的,想不到他还在用,可是这又有什么用,他早已忘记那个凡界相遇的少女。
那是她嵌入骨髓的肉刺,不会去触及,不会长大但也不会消失,永远在那,一碰到就钻心刺骨的痛。
“来人,将凶犯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