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你本科学习的专业是化学?”苏欣允心想,广告部总监怎么也得是商学院系毕业,不料这何焱雄竟读的是化学。
何焱雄点了点头:“不错,在兰州。那边空气干燥,我又是南方人,刚去的时候早晨起来喉咙和鼻子会很干,有时还流鼻血,我每天都要喝好多水,后来呆久了也就习惯了那里。”何焱雄回想起自己的大学生活,顺势就跑偏了主题。
“那你怎么认识她的?”
“大学前两年我是不认识她的,而且我大二时谈了两场恋爱,时间都不久。”
“你不喜欢她们?”
“不是不喜欢,而是那时候我心里自卑,她们家世都相对较好,而我出生农村、家里平困。她们爱逛街、爱淘宝、爱化妆,很在意穿着打扮,也很熟悉城市生活的旋律,有时候买一件衣服就花几大千,我从来不想承认她们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那两任女朋友,我也都去她们家见过父母,其实也都对我还挺满意。而我从没说过要带他们去我家,时间一久,她们反而怀疑我不是真心对待她们,我又不愿让他们回家见我家里那糟糕破旧的砖瓦小楼,那时我也闲我爸妈啰嗦,他们文化层次不高——都是读到高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对很多新东西都不懂,实在拿不出台面,我就只好找借口和她们分手了,现在想起来挺恨当时的自己,竟然怨恨父母没有给自己创造一个良好的条件、害得我大学还兼职赚钱补贴生活费用。可越是这样,她们越喜欢我,就是分手以后,都会常常关心我。”又接着说道:“不过还是要谢谢她们,让我看到我还很弱,需要努力提升自己。”
“可你还是没说到杜月蓉?”
“杜月蓉——她就是个大骗子!”说着两行泪流了下来,又随即被他擦干,威士忌后劲还是挺大,醉意上心头,也就不再注意在苏欣允面前的形象啦。
“此话怎讲?”苏欣允好奇地问道。
“我在大三下学期入了党,也是在党校预备党员培训的时候与她第一次相见。说到与她初相见,至今历历在目,难以忘怀。那一天,是星期六,你知道的,学校里边,党校一般都会把课安排到周末。”他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不知她是不是刻意,坐在我后边儿转笔,笔脱手落到了我脚下,我就弯腰下去帮她捡起来,我背过身来还她的笔,看到她憔悴的脸庞、苍白的脸色,穿着十分朴素,就一件陈旧的棉袄,还有一条牛仔裤,一双运动鞋,没有任何的装扮,头发也有一些凌乱。对我说了一声谢谢。我知道,这姑娘坐我后边一排,一定是生物系的,我多瞧了她两眼,她又轻声对我说道:‘同志,认真听课!’他这句话真的颤动了我的心,让我在接下来的一整晚没睡好觉。我知道,我可能是喜欢上她了——一见钟情的喜欢。”
“之后你就想再见到她?”苏欣允问道。
“虽然本来就应该积极了解党的纪律、党的章程、党的最新理念与方针政策…”
苏欣允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你是想说因为她,你更加期盼下次的党校培训课程了?”
“你果然聪明。没错,自从我与前一任女友分手以后,就再也没有注意过自己的着装,而化学系系草的名头也都花落他家,不再是我。”何焱雄洋洋自得地说道
“也就是说,你准备去上党课之前,精心‘梳妆打扮’一番,在她眼前展现更帅气的自己?”苏欣允又猜到了他的心思。
何焱雄笑了一笑:“看来我今天是找对了倾诉的人。”
何潇文也在树枝上静静聆听何焱雄的故事,没有离开。道路两旁的树枝丫完全掩盖了公路,没人会注意到香樟树的枝丫末端上还站着一个人,况且此时夜已深,人已静。她发觉这样站着太久确实累了一些,于是脚尖轻点树枝,反手拉住旁边的另一根枝丫,随即在一处树叉处坐了下来,整个过程动作轻盈,连树都没有丝毫动摇,何焱雄和苏欣允也都一直没有察觉她的存在,加之轮渡声、江水声和偶尔汽车鸣笛的声音,何潇文的呼吸声音更是极难觉察。
“那后来呢?”
“你如此机灵,不如再猜一猜?”何焱雄知道这个问题当然会考住她。
苏欣允手蜷缩成一团,轻轻抚了抚自己的下颚,想了想,又说道:“嗯,我想,如果故事有转折的话,应该是你去了党课,但是没见到她人。”
何焱雄上下打量着苏欣允,围着她又转了一圈儿,露出十分惊讶地表情,忙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苏欣允看他的表情和反应,心里明白估计是猜对了,才继续说道:“你方才说第一次见她时她脸色苍白、面容憔悴,我想是重病的前兆;再加之你一阵地渲染你为第二次见面做了多么精心的准备,我就猜你可能后边没有见到她。我,猜得对吗?”
何焱雄听得目瞪口呆,连何潇文都听怕了,这个女人连如此细微的一句话都没有放过,可见其心思之细腻,超乎想象。
“你猜的一点儿不错。只做了我们公司的广告代言人,实在有些可惜。”何焱雄摇了摇头,打心底佩服苏欣允的才华与智慧,是自己所不能及的。
“可我也并不在乎自己做什么,我只想要过得开心!”因为她也喝了不少酒,不经意间说了一句最心底的话,何潇文听出了这话的含义,好像是说她其实过得很不开心,而有些醉意的何焱雄则没有注意到。“怎么说着说着说到我啦?你继续啊”苏欣允微微笑了一下,收起了刚才有些苦闷的表情。
何焱雄走到一旁的户外椅上,坐了下来,确实,苏欣允也有些站累了,也跟着坐了下来。
何焱雄又接着说道:“我一下党课就问了她们生物系党支部的负责人,他告诉我有一人请了假,又拿着花名册指着‘杜月蓉’三个字,直到此刻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杜月蓉’,我觉得她名字很好听;我一问原因,才知她生病住院请了假。”
“你喜欢她,她的一切便都是好,你当然觉得人家名字取的好听咯。后来你去医院找她了没?”苏欣允接话道:“我猜你肯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人在困难的时候如果有人对她不离不弃、照顾有加,她很可能会因此爱上你,你都说你是情场杀手啦,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你说得一点儿不错,我当时也这么想,可我才匆匆见了她一面,又想了想就这样去会不会太突兀;可最终我还是说服了自己,我真的担心她的情况,那天晚上直到凌晨三点我才睡着。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没课,我前一天多方打听,知道她就在兰大附属第一医院住院部住院,我早上六点就醒来,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便起身决定去找她。这次我稍稍整理了一番便出了门。我冒充是她的好朋友死皮赖脸地问他们班主任,找了诸多借口,比如什么电话打不通啊,很担心她之类的话,连学生证身份证都掏出来给他看了,她班主任见我是真的很焦急,才相信了我,把具体病房信息给了我。我急匆匆跑到了医院门口,又买了一束鲜花和一些水果,做好见她的心里准备。”
“那她是生了什么病?”
“我一开始没问,只是默默地照顾她,给她买粥、给她端茶递水,她也都没有拒绝。趁她不注意,我偷偷看了病床上卡片的信息,才知道是急性心肌炎。后来我才知道,其实第一周见到她时,她已经有觉得身体不适,也是她闺蜜陪她来的医院。”
“你说得这么轻描淡写,中间一定花费了不少心思,她才同意你留下来照顾她吧。”苏欣允了解女生,即便是再脆弱,也轮不到一个几乎陌生的人来陪自己。
“还是没能逃过你的眼睛,我又没有其他理由,只好撒谎说是代表化学系党支部来探望她,连我都佩服我的勇气,能找出这么烂的借口。”何焱雄笑道。
“你可是情场老手,脸皮厚一点儿,我倒也不觉得奇怪。我想,她也是看你这么关心她,不想揭穿你罢了。”苏欣允笑道。
“她的心思我就不知道了,总之,之后我每天至少有五六个小时陪着她,只要没课,我就会来,这期间也有不少她的老师、同学过来探望她,可就是没见到她的亲人,我想她是怕家人担心,所以没有打电话回去吧。过了四天,她出院了,周五见不到她,我还有一些失落,而这周六是最后一次学校党课,我厚着脸皮追出去问到了她的联系方式。”
“在医院默默照顾她五天,你也没问,反倒要等到周六的党课,你是怕她误会你?”
“是啊,人家生着病,我也不好意思问。”
“我还有疑问,她老师没有她家里的联系方式吗,怎么会没有家里人来探望?”
“当时我也没多想,而且当时国家大力推广福利保障制度,住院也不需要花什么钱,后来听她说这一年她兼职也存了不少钱,也都花在医药费上了。后来我知道她生活节俭,过得极其朴实。也就没有多想了。”
“你没有追她?”
“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总是难以说出‘爱’字。我跟他聊微信、打电话、一起吃饭、看电影,我忽然觉得,跟她一起轻松自在,没了之前恋爱时的那种负担和差距感,她也渐渐开始注意梳妆打扮,虽然别人眼里,她也许很一般,甚至我室友都觉得比前一任还差了一点点,可我总觉得,她就是最美的女人,其实我大概心里都知道,她喜欢上我了。我和她整整耗了两个月,才鼓起勇气,拿着玫瑰花,给她表白了。”
“她接受啦?”
“是,然后我们像普通情侣一样,热恋起来,随着时间推移,我也认识了她越来越多的朋友。大三下学期期末,临近考试,我和她吵架,进入了冷战状态,我想了两天,终于想要认输,于是请她闺蜜出去喝酒,想要她给个人情,帮我说说好话,不料她的闺蜜喝醉时说了一些话,导致了我和她的分手。”
“什么话?”苏欣允说道。
“她醉着说道:‘你知道月蓉她有多在乎你吗?你知道你跟她吵架她有多伤心、有多难过吗,你不知道!’说着哭了出来:‘让我来告诉你,她堂堂远润集团大总裁的千金,为了你,她放下身段,不梳妆、不打扮,每天过着节衣缩食的生活。我都快忘记她以前的模样啦!她是那么的艳丽动人,以前都会跟我一起出去逛街、买包包、选名牌衣服,可是!自从那一次她在操场听到你和你的前女友对话,她便每天都叫我到操场来走,只因为那里可能会见到你,她在等待,等待你和你的前任分手,她喜欢上了你的朴实。’又打了个饱嗝,继续说道‘后来打听到你要入党,她也跟着去了,还在培训课上跟别人调换了位置,制造和你相遇的机会’她又哽咽了两声:‘她都对你这么好了,你早就该找她道歉认错,还等到现在!’”
何焱雄醉意上心头还演起了当时她闺蜜的那些动作和表情,惟妙惟肖,就像场景重现一般,苏欣允看着他的“表演”快笑出声而来。苏欣允又说道:“也就是说,她的穿着朴素、生病住院、兼职工作、家庭困难都是演给你看?”
“我想是吧,但她已经没有解释的余地了,我竟然在和一个构造出来的、不存在的人谈恋爱。我被气的哑口无言,感觉完全被别人玩弄了一样!我自尊心又强,便给她发了一条消息,然后删除掉了她的各种联系方式!”
“所以,你们就这样分手了?她后来找过你没有?”
“找过,再见到她时,她把自己装扮得非常漂亮,身着一条大红色的连衣裙,还涂了口红,这真的是我见到她最漂亮的一次,这也证实了她闺蜜所说是真,她向我问道:‘你真要和我分手?’说着两行行眼泪流了下来”
“你回答了什么?”
“‘别再演戏啦!我不相信你’当时我说得轻描淡写、毫不在乎,然后转身走掉。”
“可她这次不是在演戏。”苏欣允替杜月蓉辩护道。
“我当时思绪混乱,又哪儿会想那么多呢?”何焱雄颤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