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彭翊梵,笔画多到我至今仍然不喜欢手写名字。
六七岁的时候,我爸在城里给我寄了一个玩具。在上世纪末的农村里,大家最好玩的玩具就是泥巴了。村里的其他伙伴们出于新奇,想跟我一起玩,却被从小高冷的我一口回绝。于是在七月流火的村头大榕树下,酝酿了一起小小的血案。是的,我被其他小伙伴揍了。脸上的泪滴滴落在损坏的玩具时,一双沾了泥巴的小脏手突然间的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循着这双手往上看,一个扎着双马尾,脸蛋像奶奶给我煮的鹅蛋,眼睛通透,黑色的瞳孔里有着村口那口井里的水,再多看几眼就会溢出来一样。再往上看,夏天的太阳刺得我睁不开眼睛。于是又把视线移了移,发现她脸上出现了很多黑圈圈,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这就是我跟小A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当然,我并没有伸出手去抓她的手。因为我从小有洁癖。所以我妈妈现在一直在我耳边叨唠着我小时候是有多难伺候。
“你笑什么?”
她的声音就像我爷爷收音机里那个女播音员的娃娃版。那时我在想,小A会不会长大以后也会做一名女播音员,通过收音机把一些有趣的小故事讲给孤独的小孩和老人听。
“我笑你真好看...“,话还没有说完,啪—的一声,我被她轻轻得打了一把掌。显然,她手上的泥末子全盖到我脸上来了,还一直往下流。一股泥腥味扑鼻而来。我学着我爸跟我妈吵架的表情,对她表现出一脸的厌恶和鄙视的眼神。
小A有点慌了,拉着我就往村口的那条小溪奔跑。多年以后想起,颇有一种浪迹天涯的江湖既视感。来到溪边的大石头上后,她粗鲁的把我的头按进溪里给我洗脸。在水里吸了一大口水,出来的时候我鼓足力气,喷了她一脸。她刚想拿起手打我的时候,我就心里觉得委屈,觉得差点就死在这个人手上,现在她还想打我,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害怕。于是忍不住的哭了出来。小A看见我一哭,她慌得更厉害了,于是她也哭了起来。我看她一哭,觉得更委屈了,我要使劲比她哭的更大声。
是村里的茶婶把哭累的我们从溪边带回来的。走的时候,茶婶给了我们每人一颗麦芽糖。当时我心里特别恨我边上的这个女孩,我想,这是一个很恶毒的女孩。她以后一定会长成一个恶毒的女孩子。
回去的路上,我们一直不说话。我使劲得拽着我兜里的那颗麦芽糖。在心里暗暗下了很大的决心。看到茶姨走的挺远,我掏出我的麦芽糖,转头跟坏女孩说:
”对不起,我跟你道歉,之前是我不对,我把我最喜欢的麦芽糖给你吃吧。”
她一开始脸上一副吃惊的表情,接过我的麦芽糖后,脸上就乐开了花。说实话,她笑起来真好看,就像刚刚看见了一朵莲花盛开一样。
小A刚剥开糖衣,我就喊住了前面的茶婶:“茶婶,她抢我的糖吃。”说完立马哭了出来。现在回想起来,自认为小时候的表演天赋真是惊人,现在觉得高中没报中戏实在可惜。我看见小A脸上的“莲花”瞬间僵硬,用她的大眼睛狠狠得瞪我。”茶婶,她还使劲的瞪我“,我哭的更大声了。
”小A,你比梵梵大,还抢他东西吃....。“,听着茶婶的数落,躲在茶婶背后对着她做鬼脸。
之后,茶婶把我带回她的店里,给了我三颗麦芽糖。看到这样的战国,心里的委屈瞬间烟消云散了,一路唱着小曲奔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