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刚泛白,集上的摊还没摆全,盛京的繁华就隐隐有了起色,一阵风过都透了股子香味,抬头去看,凤栖楼前不知吹落了那位花娘子的手巾,两只锦鲤绣的的栩栩如生,三里外都能闻着的胭脂味,着实叫人心神荡漾。
谁家好玩的稚子,一蹦一跳就到了凤栖楼跟前,孩子心性好奇,一双小手还没落到帕子上头就被人抢了先,抬头去看,锦衣紫佩,玉冠束发,两束璎珞过肩,一张胜过女儿家的样貌,叹句“好个少年郎”!
不更事的稚子怔怔的立在跟前,那边忙着摆摊的妇女瞧见了,赶紧将自家的好玩小东西拽过来,“不懂事的小畜生哟,这地方是你来的么?”对着这边笑却是的殷勤。
嘴上说着不做数,又揪着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小东西又往后拽了几步,再对着锦衣的公子时,笑得跟朵花似的:“小侯爷看笑话了。”赶紧笑脸赔了罪,屈家的小侯爷屈青宇心胸大度,哪里同她计较,一群狐朋狗友们说说笑笑的就走了。
便是前几日,凤栖楼里的玉蝶姑娘不慎打碎了他一块玉,可是大方的紧,别说动气了,直接捉过美人的手问问可有伤着了,好个的痴情郎!
底下人的人说起那玉的成色,怕是宫里圣上用的也不过如此,末了都要加上一句纨绔子弟。
提起长安的屈家小侯爷,天底下没几个不知道的,天生一副好相貌,待人又谦和,便是城门口的花子也能捱着说上几句,半点架子也没有,一张舌灿莲花的嘴,就连城西说书的张瞎子都自愧弗如,便是这么个人去凤栖楼去比谁都勤。
要问凤栖楼是个什么地,往仔细里说能说上三天三夜,说白了,洛阳城里最红最大的窑子,富家子弟们最喜欢的去处,里头的翠翠姑娘生的一副好嗓子,声音跟出谷的黄鹂似的,要是听上一曲,保管你再也听不了旁人的;还有绿珠的琴,红玉的舞……一个胜一个的好,最好的还是凤栖楼的花魁姑娘玉蝶,长的能比过月里的嫦娥,多少显贵子弟捧着金山银山去,还不照样连个面都没见着,也就他屈小侯爷好运气,入了几回佳人的帘幕。
刚从凤栖楼里出来,要是仔细些还能嗅到身上的胭脂味,此时的天已是亮了大半,东方也泛起橙黄,各家的子弟们赶紧告了辞,盼着不要半道遇到自家上朝去老爷子。吏部的成大人,出了名的铁腕;兵部的吴大人,公认的严厉,还有朝里的夏大人、谢大人……凡是能站上金銮殿的,谁没有副好手段,怎的偏偏就生出了这么个混世魔王,街头斗殴里有他,窑子里丧德败家的也有他,偏就城头放榜的墙上,就是扣下眼珠子都瞧不见他,真真是一颗心分成了几半来操。
气极的老侯爷拿着疆场上跟了自己十多年的年的刀,满院子的追自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祖宗的脸面都让他给败光了!人老了累的也快,一口气还没缓过来,不成器的屈小侯爷笑容可掬的说:“爹,你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折腾,我要是你,该吃吃该喝喝,也不能亏待了自个儿。”
不成器的东西,还有脸说自家老子的不是,真是气极了,磨得噌亮的刀顺手就甩了出去,也不管那边能不能避得过,绕是经历了无数次旁观的小厮们也瞪大眼睛叫出了声,天底下哪有这般相处的父子。
性子散漫的小侯爷哪里狠的下心去学功夫,眼见着那刀要往脑门上砸来,正思忖着往哪边躲,眼角瞄到那边正往这边来的人,也不打算避开那叫嚣着吃肉的刀,一张脸反倒笑开了。
“铮”的一声脆响,原本要往脑门砸的刀现下正躺在脚跟前,顿失气色,哪还有方才那吃人的气势。
“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狠心的父亲,对亲骨肉都下得了手的。”匆匆忙忙赶来的侯爷夫人说的心酸,心里想着越发难受,说着竟是抹了一把泪。
“我……我这不是……他不是没事么。”杀人都带不眨眼老侯爷,在自家夫人跟前连句话都说不全,长安城里谁不知道屈家的老侯爷惧内。
彼时鲜衣怒马的少将军铠甲凛凛好不威风,谁见了都要道句好儿郎,未及弱冠就已战功赫赫,便是放眼整个大周也再找不出第二个。少年的傲气打不得折扣,年轻气盛的子弟们聚在一起,哪个不比哪个傲,谁也看不惯谁,瞒着家里偷偷在城郊约了时间,比的是谁的本事大,暗地找来要好的玩伴,起了誓的要给对方好看,其中也有些怯弱的,比如翰林院郑大人家的小公子,天生的读书人,拿拿笔杆子也就罢了,真要真刀真枪的上,哪还能站得的脚,可读书人天生的倔脾气,服句软就能折了他的硬骨头似的,真真是赶着鸭子上架。
一群人谁也不怕谁,家伙什都是备好的,请城东最好铁匠打的,保管一刀下去就算不少条胳膊也得丢条腿。六月的日头下细汉都流了两层,郑家的小公子却是迟迟不见人影,平日里都是娇纵惯了的公子哥们,哪里有什么耐心,正要动手时,就见那边远远的来了个黄衫的姑娘。
小姑娘要比他们要矮上半个头,长的倒也清秀,不知是哪家背着大人乱跑的小姐,赶人的话还没出口,小丫头倒先开口了:“你们这些人有什么本事,就知道打架,跟街上的地痞流氓一个样,就知道欺负人~”说着说着自个儿倒先哭了起来,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真真是伤心极了。养尊处优的子弟们哪里见过这等阵势,赶紧丢了家伙往府里跑,就只剩下不明形式的屈家小将军,自小就从军的人最怕眼泪,愣了半晌再回神时瞧见人都跑光了,一时间比人家小姑娘还手足无措。那边哭够了,抬头瞧见还有个人立着,哪还有方才的柔弱样,指着脑袋就骂了个狗血淋头,“你和他们打架,你还欺负小节……”
原来是郑家的大小姐,小公子胆弱不敢来,长姐心里气不过要为幼弟不平,来的路上想好了一肚子的话,谁知道一瞧见噌亮的刀,当即就吓哭了,早听说翰林郑大人家的千金一副好口齿,今儿算是见识了,怎么也想不明白,温文儒雅的翰林学究,怎么就教出了如此泼辣的女儿。
瞧见自家夫人抹了一把泪,烧的正旺的怒火当即灭的没影,赶紧好声气的哄着:“都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怕孩子笑话,昨儿你不是说要回去看泰山大人么,马车都在外头侯着呢。”
见他言语温和,夫人这才做了罢,转身看向自家宝贝儿子,真是恨铁不成钢!“你看你把你爹气成什么样子了,这半个月你就给我在府里好好待着,哪儿都不许去。”言罢,对着老侯爷笑得跟朵花似的,琴瑟和鸣的回娘家去了。
果然,夫妻才是真的亲!
夫人放了话,谁也不敢将自家只知滋事从不省心的少主子放出去,说是静闭,十多天的日子倒比外头过的还快活。前些时候,吏部尚书的公子成铭来找小侯爷去醉生坊喝酒,被总管挡回去了,不消一会,屈文就抱了两坛醉生坊的酒回来,掀开盖子,十里外都能闻着酒香。昨儿兵部尚书的公子吴晋也来找他去燕子回楼听曲,听说正面壁思过呢,就约了苏大人家的二位公子……这家的公子那家的少爷,都是酒桌上结识的,往凤栖楼逛一圈,再在醉生坊里醉一场,一来二去的就成了狐朋狗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