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扶苏轻哼着,他很喜欢这首诗,打从他第一次读到《诗经》里的这首《桃夭》时,他就喜欢上了她,喜欢简单、质朴而实在的她。
他轻哼着,有些沉醉,有些入迷,也有些失态,在这株叫做桃夭的蟠桃母树面前,他有些失态。
他踏着不知名的步调,舞动着不知名的旋律,轻哼着独有意味的桃夭,这儿,成了他的世界,他在这儿,放松开怀。
他读诗勾勒出的一系列场景,在脑海回荡,荡涤着当年在藏书洞的所思所想,那时他读的正是桃夭,他幻想在嫩红的桃花,硕大的桃实,密绿成荫的桃叶中奔跑、欢笑,在那儿构建一个他自己的世外桃源。
那儿,有花,有草,有树,有花鸟游鱼,有虫兽虎豹……当然,最多的是桃树,大面积的桃树。阳春三月,红灿灿的桃花、丰满鲜美的桃实、青葱茂盛的桃叶,铺天盖地。徜徉其中,心飞了,魂飞了,魄飞了,灵散了,给自己一个新生,像过冬之后的桃树一般,在春天再次绽放,光耀大地。
他在那桃树下看着铺了一地的落花,看着透过密密麻麻桃花、桃叶斜照下来的阳光,端起茶盏,饮一口清茗,苦的、甜的、淡的,这就是日子,他想象中幸福的日子。
桃花散去,枯叶飘落,风一吹,桃花桃叶随风起舞,翩翩跹跹…而他,饮了淡茶,泼了茶盏,空了茶杯,收拾好茶具,背过手去,静静的看着落花翩跹…
他不需要告诉任何人什么是幸福,他这样就是幸福,他自己知道,就好,他这样想着。
桃夭看着这个诗意化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这是一个感性的孩子。或许他并不适合帮助女娲后人解封这片天地,可是有的选择吗?千万年前就已经算定的定数,能变吗?这个活了很久的,老祖宗级别的少女面孔的,叫做桃夭的神树第一次这么纠结。
她想要打断这少年,她不忍打断他,他的梦境是那么的梦幻,让她都有些喜欢,她必须打断他,冬天来了,桃叶飘零,美梦终究要醒的,哪怕你想的再美,构思的再好,总归有梦醒时分,只是可惜了梦,真的可惜了它,也可惜了那个孩童般的少年。
“你该走了。”她伸展枝叶轻轻拍打在他的面颊上。
“嗯?让我再徜徉会儿。”他呢喃。根本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活了上千万年的桃夭一脸纠结,到底要不要叫醒他,要怎么叫醒他。
她不想打碎别人的梦,况且还是她喜欢的梦,也何况他的梦承载了他的向往,他的憧憬,她不忍也不能,但她却必须要…
在她天人交战的时候,扶苏恰恰醒来,他怅然若失,万亩桃源在北风萧瑟之中雨打风吹去,片叶不存,残枝断了一地,到处都是狼藉一片,之后大地崩溃,天空下坠,时空反转,一派末世景象…
原来这个世界终究是会毁灭的,自己终究不能最终做个闲散人…
他苦笑了一下,掸了掸衣服上的褶子,朝桃夭一揖“请前辈送我离开。”
桃夭征了征,清秀的脸上出现两个淡淡的酒窝,伸出枝条,神坛下出现一条条台阶,扶苏拾级而上的台阶。他现在该拾级而下了,他转身,迈步一级一级往下。
在他即将走完之时,一阵清悦的话语传来“盘古帝族的少年,好好活下去”。一如初闻初见一般如淙淙泉水涌上心间。
扶苏微微一笑,干涩的唇轻轻动了动,没有出声。她却知道,他说的是:我们还会再见,如果有缘的话。
扶苏走了,桃夭在发呆。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发过呆了。上次发呆是什么时候?十万年前,百万年前,还是千万年前?她也记不起来了。她只希望这个叫扶苏的盘古帝族的少年能够帮助她们开启封印,她不知道他能不能活下来,以前不重要,所以她没有想过,现在有些重要,所以她发呆。
也许她现在希望他活下来,也许不,到底如何,她又哪儿能够这么快捋清楚呢?她已经沉睡太久了,脑袋已经有些不灵光了,她甩了甩头,晃了晃枝叶,她想继续沉睡,睡着了就不用想这些烦心的事儿了。
可她睡不着,那万亩桃源的美,极致的美,是这少年的追求,他还没有追求到他要的,那么美好的梦,她相信若他能够活下来,他定然能够如愿,隐于万亩桃源。
她现在更想睡了,她越想睡却越清醒,她越不想想,却越是想太多。
十万年前,那个女娃娃,担着中兴大周的重任,却不得不血祭了自己,唤醒女娲石再次镇压禁区,她舍弃了大周王朝,舍弃了自己做的这一切却要被自己教唆着破坏掉,这一切值吗?她不知道。她应该相信伏羲泰皇的预言吗?她不知道,以前她信,可是十万年前发生的那件事儿让她产生了一丝丝动摇,她不知道那是伏羲泰皇的有意算计,还是无意牺牲。她不想这个孩子像十万年前的那个女娃娃一般,魂飞魄散,不入轮回。可惜了,一个多好的女娃。
她渴望着自由,她却不想牺牲别人来换取自己的自由,那样做不公平,不公平就会欠别人的,她不希望不公平,她也不希望欠别人的,她不想心不安。
她希望他能够活下来,那样他或者付出了极多,但他经此之后却能够变得更坚强更勇敢,这样的话她不欠他的,他不欠她的,她觉得这样,挺好。
想到这里,她笑了,之后她瞌睡了,她又一次陷入了沉睡,不同以往的是,这次不是皱着眉头,是舒展着眉头。
她或者舒心了,扶苏却不是如此,他转身的瞬间变隐去了微笑,他不知道他们在算计什么,但真是因为不知道才可怕,他才更担心,未知永远是最可怕的。
他想了很多,断断续续的话语,矛盾的内容,一路上奇奇怪怪的所见所闻,他不敢信任任何人,尤其是他们这些活了几百万年,甚至更久的老怪物。
他没办法,他跟他们不在一个重量级,他只能任凭他们摆布,他没辙,所以他笑了。那便顺其自然罢,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