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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滋滋滋……”空气里响起物体燃烧发出的声音,漫天弥散的青烟足以显示火势的迅猛。身穿铠甲的士兵,手持方戟,两个凑一双提着一箩筐的竹简书籍,夹杂着少许的粗布,毫不犹豫的抛向熊熊大火中,顿时溅起不大不小的火花。一筐接着一筐,连续不断,不知疲倦。

军容肃穆的士兵层层把守着,右手擎着长矛,站姿笔直肃立,反观围观的人群无不眼中含泪,面色痛苦,或是一袭白衫一尘不染的翩翩公子,或是黄麻布衣粗狂朴实的农夫,或是唇红齿白的智龄小儿,或是皱纹满布博学睿智的白发老人。那火星子纷纷冲天而飞,带着灵性般的迫不及待远离已将它们抛弃的凡人,那画成的弧线宛如它们对脚底下的人们最后的嘲笑。

画面翩然一转,无限宽阔的黄土地上一个个偌大的坑洞,在阴沉的天气映衬下显得格外的阴森,宛如魔鬼大开可怖的噬人血口。孔武有力的将士将一个个双手双脚被束缚住的人推向坑洞,无视洞内人的哀嚎求救奋力往坑里填土,顿时凄惨的哀嚎声四起,尘土肆虐横行。边上围观的布衣平民神态各有不同,有窃喜,拍手叫好;有伤感,暗自流泪;有愤恨,摩拳擦掌蠢蠢欲动;有惊恐,劫后余生的庆幸。苍茫黄土边际,落日余晖里连接成绚烂的末辉,迷离的昏黄光晕浸染出丝丝凉意,令人不禁打颤。

辉煌宏伟的宫殿前,一条长长的红毯从宫外一直延伸到那高高筑起的祭天高台。高台两边黄色长符凌风飘荡,上面写满了歪歪扭扭的咒语,正中间的祭台香烟袅袅,向着天际扶摇直上。

宫殿大门,一身灰色道袍,头挽道髻,手拿浮沉,年纪稍大却身形清瘦,脚步轻快似生风般的沿着红色长毯走向高台,而他的身后,三千童男童女身披白色衣裳长裙,分成四列队循着道者的步伐缓缓而进。少女全都以纱笠为帽,齐腰的轻纱将她们的音容笑貌与外界阻隔开,偶然加剧的清风撩起了那恼人的轻纱却依然无法窥探少女的半张脸。那三千墨发跟白纱轻柔的缠绵飞舞,此情此景,光是轻纱半飘间的半张侧颜跟那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也足以令人神往。

高楼宫宇之上,身穿紫色华衣玄色长袍披风的君王,一脸肃穆,透过那尊贵的冕旒仍然能让人感受到那慑人的目光。目光灼灼的望着高楼下面那隆重盛大的祭祀仪式,凌厉的眼睛里有着迫切的期许。待那浩浩荡荡的人群向着宫外走去,沿着既定的方向,在不久以后,便会到达那个地方,会带着他千方百计思虑成狂也想要得到的东西献于他。尊贵冷漠的君王双手附后,阳光照耀下,轻微摇晃的冕旒反射着光辉,那张冷酷的雕刻般的脸上难得的浮现出喜悦的笑意,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向着他心中所构造的蓝图般发展。

时值初春,天刚蒙蒙亮,霜露寒重,严寒异常,树木草被依旧披着黄衣裳正为新绿衣而忙碌,远处的乡间村舍每家每户都房门紧掩,偶有几个壮青年小心翼翼的打开木门,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屋里,生怕弄出一丝声音吵醒了屋里的人儿。他们早已整装待发,或是挑起一整担的干柴火或是煤炭往集市方向走去,或是拿起锄头往田间侍弄庄家。即使乡邻碰面,也是是一笑点头示意算做寒暄,不发任何突兀刺耳的声音。而繁华宏伟的都城中,所有的商户陆陆续续开门营业,客栈里投宿的过往商队备好干粮热水,重新将大包小包的东西束绑在马背上,重新上路。宽阔的街道两旁,各式商贩也开始了一天忘我的吆喝,于是在这哒哒的清脆马蹄声跟洪亮的吆喝声里,繁华的都城开始慢慢苏醒。

当初阳的第一光辉洒落在大地之时,阳光带着一股清香让所有的人都陷入陶醉。山顶里,两个人影迎光而立,一个高大伟岸的男子目光灼灼坚定的望着山下那千里绵延的江河湖泊,黑色锦面盘绣着青红二色的万里江山图的披风,将那人衬托的愈发伟岸凌厉,又带着一股别样的柔情,头上一顶玄色冠帽将黑发束起,白玉簪跟垂落两边红色锦带上的玉珠冒出潋滟的冷光。他的左边,只与他齐肩的女子,一袭白色披风将她完全包裹住,那披风的缎面上,以异于缎面纯白色的米白跟淡浅的湖蓝二色为基调描绘出一半宁静一半汹涌的海面,那海的线条绣的极为精细灵动,不管是海平面里微微涌起的水纹褶皱,还是波涛汹涌里的海水相撞击拍打溅起的水花,无一不一一呈现一目了然,而这基础上再辅以同样淡色系列的黄、绿、红、灰的锦线勾勒出海鸟、轮船、各式各样的海禽,最让人惊叹的是那藏匿于海面中间的一座气势恢宏的玉宇琼楼,似乎还能看到那宫殿周围闪现的金光仙气,在海面上若隐若现,像是海市蜃楼般美妙不可名状,又像是隐匿于深海之中的仙迹让人殷殷渴望!可见女子身上的衣物比之男子,更显得制作精细跟名贵。突然的疾风将女子的帽子吹歪了一些,男子细心入微的侧身帮她整理扶正,女子含情脉脉的望向他。望着那倾城而柔情的脸庞,男子想要伸手去抚摸,当转眼想到自己手里的冰冷,转而将女子帽檐跟肩上的霜露拍散,动作格外轻柔。女子伸出手,与男子的交缠在一起,十指紧扣,“陌儿,等着,等我将这七零八落的江山连成一片时,你想去哪我们便去哪,只有我们俩,可好?”那冷酷而又如经艺术大家精密计算雕刻出来的俊脸一副宠溺,使那初阳的光芒都失了色,黯淡无华。

“一代妖姬沧陌,魅惑君王,扰乱朝纲,为祸人间,致使天降横灾,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再者与帝星相冲,以使圣上龙体亏损。此妖女已严重有损国祚,臣代天下万民,奏请圣上,立即处死妖女,以告慰神灵,壮我大秦国运!”一时之间,朝堂上的文臣武将无一不依附国师所奏,纷纷跪下附议,而宫墙之外,皇城百姓全部聚集长跪在宫门,集体请愿英明圣武的始皇陛下处死祸乱人间的妖女。

昏暗阴冷的地牢里,密封的不见一丝阳光,四处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腐臭,老鼠蟑螂各种各样的昆虫到处晃悠着秘觅食,有些甚至爬到受了严刑皮肉溃烂的人的身上噬咬着他们的肉。最隐秘的一处牢房里,只铺着些许茅草的地面上,一个白衣女子趴伏而卧,原本洁白如雪的衣服已脏乱不堪,甚至还有刺眼的鲜血的痕迹。一个紫衣华服美人在众人的掐媚簇拥下走到了白衣女子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曾几何时,那个在故赵邯郸皇宫里惊艳四座的翩翩仙子,如今会落的如此境地!”趴在地上的女子下意识的动了动,用力的睁开眼睛,宫人掌的灯光打在她那已许久未见光的眼睛上刺的发痛,但她却能想象的到紫衣女子脸上的得意跟恨,但她选择不置一词。可就是她一派风轻云淡的反应使得紫衣女子眼里的恨意更加深切,“你可知为了今天我隐忍了多久?我说过,你让我不好过,我会加倍百倍千倍的奉还给你!看着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死于非命的滋味不好受吧?哈,我就是要让你深陷泥潭,生不如死!”地上的女子胸前剧烈起伏着,没错,当身边的人全都因自己一个个死去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时候,那真的是蚀骨剐心之痛。女子眼睛紧闭,嘴唇紧抿,太过用力以至于血丝从嘴角里溢出,跟那张过度苍白的脸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但紫衣女子仍不肯放过她,“我还在想今后应该做些什么让你看呢。对了,好像圣上的身体不是太好,你说我应该怎么办呢?”紫衣女子紧盯着她,当看到那双紧闭的眉眼骤然瞪大是,她笑的愈加阴狠凌厉,果然这是她最大也是最致命的软肋。白衣女子强生出一丝力气想要坐起来,无奈伤的太重发不出狠劲,只得半趴在地上,一脸的难以置信,“你疯了吗,他可是你的夫君!”紫衣女子像是听到了天大像话般大笑了起来:“没错,他是我的夫君,是我唯一爱过的男人,但是他未必将我的一丝爱恋放在心上,既然如此我何必还要以他为尊,更何况我现在还有皇儿。你要知道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母以子贵的先例了。对了,现在满朝文武大臣外加黎民百姓可都在为你请愿呢,妖姬沧陌上魅惑君王下祸乱百姓,可都请旨将你处死呢。不过你别担心,在你没看到始皇陛下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全都由我皇儿继承的那天,在那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沧陌在宫人的指引下,走到了一处梨花盛开的丛林里,脸上未施粉黛,未戴玉簪发饰,三千发丝只简单的披散开来,那白色的长裙分明已经糅合与这漫天满地的梨花融为了一体。那绝美的脸庞,精致美的无可挑剔的五官是多少人倾羡的啊,置身于梨林中,宛如纯净的梨花仙子一般。只是那眉眼间,有着抹不开的忧愁思虑。步态轻盈小心,生怕脚下的白色花瓣遭到毁坏或是玷污。走了许久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埙声。

抬头望去,梨花飞舞的另一头,身穿靛蓝色锦衣华服的男子迎着日光长身玉立在亭子里,时光仿佛回到了初见的若干年前,那时的他就像现在这般穿着靛蓝色锦衣的个青涩少年,而她也还只是深山密林里的无忧少女。只是个背影,但也能让人感受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霸气凌厉,骨节分明的手指熟练的按压着玉埙的音孔,乐曲低沉雄厚,前奏朝气蓬勃宛如一个无忧少年儿郎,而后夹杂着似是茫然的羞涩,宛如一个情窦初开的青春少年,之后埙声变得缠绵,陷入爱恋一般的甜蜜温馨,乐章逐渐变得低沉杂乱,直至在最后的挣扎里回归平和以作终结。

一曲终了,沧陌的脸早已泪流成河,模糊的视线里,男子转身朝着她走来,在她面前站定,平静的开口:“你可还有话要对我说?”

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刚才的琴声里她已听懂了太多的东西,一路走来的磕磕绊绊似乎早已经将两人的情分磨灭,还有他的情意,所有的种种她已无从说起。她好想再仔细的看看他的脸,但是眼泪就像掉了线的珠子接连不断的滑下。

男子屏息看着她,等了许久始终不曾听见只言片语,终是忍不住伸手用锦帕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从前的那些美好时光一一闪现,那时候的年少轻狂,海誓山盟,岁月静好的日子,让他记不住感叹原来都那么多年过去了,他都已经衰老了,但是他的陌儿啊,还是倾城一如初见,心神激荡间已经将那哭的一塌糊涂的女子揽入了怀中,用尽全身力气就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再不分开,但用力过猛牵扯到了心口的疼痛忍不住咳起嗽来,“原来,我已经老了。”眉眼,话语间透露出浓浓的心酸与悲凉。沧陌心神一震,紧紧的抱住他,疯了般贪恋那股清香与温暖,但男子却推开了她。走到她的后面,背对着背,淡然无波的开口:“你我相识相伴至今,已三十五载的光阴,自此密林幻境里的初见,我便将你视为我的唯一,但你终究辜负了我。他是最钟爱梨花的,想必你也一样。从今而后,你就在这里诵经礼佛为他也为我大秦帝国祈福吧。今生今世,你我之情断于梨园。至死,再也不相见!”

说完便毅然决然的举步离去。徒留沧陌犹如破损的木偶般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而那男子却没有丝毫犹豫的,渐渐消失在了梨花林的尽头,只有那飞舞的梨花陪伴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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