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风,仍带着些许冬的寒意。一树寒梅傲立庭中,洁白的花瓣随着风轻轻颤动。树下置着一美人榻,榻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雪,却是在微风的吹拂下,渐渐化去。
榻前放着一青玉石案,案上摆着几本兵法诗书,笔墨纸砚皆列其上,砚中的墨水却已干涸。一把竹骨伞被固定在桌案上,为那书卷不知遮去多少风霜雨雪。伞上积雪晶莹剔透,伞下的书卷与桌案却已积了薄薄的一层灰。
寒梅复,人已去。寒梅枯,沧海珠。
一张稿纸被置于竹骨伞下,稿纸上墨迹依稀可辨,却是不知从哪听来的童谣,又或者,那童谣的归处,便是写下这几句的人。
“吱呀”一声,被打上“封”字条的院门,在被世人遗忘了许久后,轻轻地,被推开。
莲足轻踏,雪地无痕。背着行囊再度归家的着着雪白云纹襦裙的女子,褪下了穿在外头的小夹袄,玉指轻抚过这不曾变过的青玉石案,一双美眸中,失落和怀念之情悄悄流露。
“我又寻了你满一百年了。”
泪眼婆娑,雪蝶流连片刻,最终,停在了寒梅筑中的那一树寒梅前。
从包袱中拿出了一把小巧的刻刀,雪蝶咬牙,在树干上已经画了数不清的痕迹的地方,又刻下了一道抹不去的刻痕。
“你带我去寻他,好不好?”
苦涩的滋味,雪蝶覆上自己的面颊,这才发现,自己已然泪流满面。
“你带我去寻他好不好……”
消沉半晌,雪蝶还是从行李中取出了对联窗花,仔仔细细地将寒梅筑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又贴上了年货,再看时,寒梅筑的景象已是焕然一新,仿佛,又回到了,他还没离开的时候。
然而这只能是奢望和幻想。
自嘲地笑了笑,雪蝶将自己从高僧处求来的平安符挂上了梅树的树梢,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之处没有打扫后,复穿上了那件夹袄,随意地挽了一个发髻,用簪子一插,便收拾好行装,打开了寒梅筑的门,踏上了又一年的征程。
她走过一个又一个村庄,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岭,听过了很多故事,见过了很多人,然而,却仍未寻到一丝一毫,和他有关的线索。
“你会回来的吧?”
犹记年少,她天真懵懂,在知道世人都知晓他一堂堂正道领袖却容忍更恋慕一邪魔歪道时,她看着他,一点一点收拾东西,不紧不慢地在日晷的催促下将寒梅筑的一切都打理好,却在听到她的话时,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会的。”清亮的眸中尽是掩饰不去的苦涩,莫箫言看着再次拥有了全新生命此刻却仍是孩童心智的爱人,轻声回道,“等我回来。”
那是修真界有史以来最大的规模的战争,无数妖孽于其中陨落,正邪势力几番碰撞,最终正道一方以微弱的优势取得胜利,代价却是……
“箫言……
“如果当初……
“我记起了一切……
“该多好……”
艰难地行走在雪山之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探测着前方若无止境的道路,雪蝶于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迈出的步伐却是越来越小。
寒梅树的寿命,不过几十年,即使成精,即使被赋予新生,她的寿命也即将走到尽头。
如若当初……
又是一年正月了……
远在千里之外,寒梅筑中,那一树寒梅,骤然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