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雨,水墨荷塘。
执笔写下这八个题字后,陆轩墨神色陡然一松。
“姑爷——!”
在一旁侍候却无心睡着的婢女小荷被这巨大的声响吵醒。她刚想呵斥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打扰她家姑爷作画,低头却看见昏迷不醒的姑爷陆轩墨。
可惜陆轩墨耗尽生命所作的一幅画,就被几点因画架倒塌而带上的墨迹给毁了。
淡淡地和程丹青说完书房墙上挂着的这一幅水墨画的由来,陆轻砚不着痕迹地把桌案上摆放的真品给收起。
“为何他要作这幅画呢,他明知自己——”
程丹青的话问到一半,她自己收了回去。
世人皆道陆轩墨痴情,在原配任雪裳死后仍不愿再娶,但程丹青知道,不是这样的。
陆轩墨离世时,任雪裳根本就还活的好好的,陆轩墨又怎么可能会因为痴情就不顾自己身体而强行作画导致自己猝亡呢!
要问她为什会这么确定,那是因为,她的母亲,就是任雪裳啊!她也是因为母亲遗命,才找到陆家老宅这儿来的!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当她反应过来,再看向桌案处时,陆轻砚的衣角,正好掠过正门前的珠帘。
“你还没我回答我问题呢!”
程丹青气呼呼地追了上去,可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陆轻砚就彻彻底底地消失在她的眼前。
陆家老宅还是陆家老宅,程丹青却突然觉得,这宅子里,一点生人的气息都没有。
“啊——”
她一个“啊”字还没喊完,她的嘴就被陆轻砚死死地捂住了。
“你想早死,我还不愿呢。”
把她拉到了一处树影后,陆轻砚让她屏住呼吸,自己则去探路。
“陆、陆、陆轻砚,你不是刚刚和我一块在书房吗?”
好不容易从陆家老宅摸出来,程丹青惊魂未定地问道。
谁知,走在她前面的陆轻砚突然停了下来,让她和他撞了个满怀。
“你说我去书房了?”
还没等她开骂,陆轻砚突兀地转过身,直直地看着她,看得她发毛。
“难、难不成我还见鬼了不成?”
程丹青刚平复的心情一下子又提了起来。
“没有,你多想了。”
淡淡地笑了笑,陆轻砚抚摸着袖中那幅真迹,说道。
“可是,你不是从外面把我给拉到树影下的吗?”
几次受到惊吓后,程丹青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般,急需他去安抚。
“早知道就不该拉你去老宅了,你看,连幻觉都被你编的这么真实,我都差不多要相信你了。”
和程丹青一起回到两人借住的客栈,陆轻砚点了几个程丹青喜欢吃的小菜,打算用吃食分散下她那敏锐的注意力。
差点就露馅了。
见程丹青暂时把陆家老宅的事忘到一边,陆轻砚觉得,下次去陆家老宅,绝对不能把她带上。
不过,被程丹青这么一折腾,到头来,被弄得草木皆兵的,反而成了自己。
自嘲似的笑了笑,陆轻砚安置好因喝了点小酒而睡过去的程丹青后,回到了自己房间,展开了那幅自己在陆家老宅得到的那幅画。
“你终于回来了。”
朦胧的月色下,陆轻砚手中的水墨画上,慢慢地分离出了一道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
“嗯,我回来了。”
闭上眼,陆轻砚让自己接受了画中那道身影和自己的融合。
程丹青猜得没错,他的确一直待在老宅的庭院里,但,老宅内的那个“陆轻砚”,也是他。
“母亲,这幅画,砚儿拿回来了。”
淡淡地笑着,陆轻砚和着那幅水墨画,一起消融在了这迷离皎洁的月光下。
这算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份礼物吧。
在自己完全消失之前,陆轻砚把自己的记忆,注入了程丹青的梦里。
“轩墨,你看,这花很美呢!”
从陆轩墨的画中走出的女子,指着陆家老宅那片开满了花的桃林,笑得十分甜美。
“雪裳,不及你美。”
饶是陆轩墨这般正人君子,在看到任雪裳那摄人心魂的笑容后,也不由动了心。
“哪有啊,你尽排解我!”
“咯咯”的银铃般的笑声,随着那醉人的春风,就那么,吹进了陆轩墨的心里。
接下来的事,就和程丹青预料到的一样,这个女子,是妖。因为每日对着陆轩墨这风儒淡雅的男子而心生爱慕,冒充了陆轩墨指腹为婚的女子的名号去接近他,并成功的和陆轩墨结为连理。
但令程丹青不解的是,陆轩墨知道这女子是妖。而陆轩墨之所以不顾自己性命作画,不过是为了能让他和这妖的孩子顺利的降生。
她的母亲,也因为莫名遭了陆轩墨的退婚,一气之下,留下病根,在去年入冬,就离世了。
可,她为何会梦到这些?难道——
猛地从梦中惊醒,程丹青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直接就冲进了陆轻砚所在的那间客房。
——人走,房空。
只有桌上,那幅水墨画,淡雅如故。
江南烟雨,水墨荷塘。
西湖丹青,瀚海银鱼。
看着画上多出的那八个字,程丹青颓然笑了,笑得凄然。
那冒充母亲的女子骗走了陆轩墨的感情,这陆轻砚又何尝不是欺骗了她?
只道是她深陷其中,已找不回回来的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