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江南,初雨微霁,携着湿气的微风吹过荷塘,惊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娘亲,为何哥哥就能去私塾,我偏只能在这读《女则》?”
荷塘之上,幽深的长廊回环曲折,红木窗牖大开。细密却透气的碧绿窗纱内,一总角女童梳着羊角辫,指着桌案上只翻了几面的《女则》,抱住进屋来送银耳莲子羹的妇女,瘪着一张小嘴,气呼呼地鼓着两腮,问出了多日来萦绕心底的疑问。
“小萤,你还太小,不懂这些。”
戳了戳女儿的脸颊,替她轻拭去额角的汗,柯露慈爱地从食盒中端出冰镇后的银耳莲子羹,将器具一一摆在了屋内的案几上。
“……”
似是已经习惯了娘亲的敷衍,柯萤不满地瘪瘪嘴,捧过银耳莲子羹,已经快被热疯的她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唉~
摸了摸女儿的头,柯露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
又是这样,把我当做小孩,什么都不跟我说……
想起二哥从私塾回来时得意的表情,大哥昏迷时痛苦的神色……
一切都宛若发生在昨日。
咬咬牙,一口气喝完了银耳莲子羹,随意地找了个借口说是出去玩,柯萤跑出了深影轩。
于是,适才从昏迷中苏醒还未弄清楚自己身处何地的箫应尘,一睁眼,就被悄悄溜来啸影轩的柯萤给扑了个满怀。
……
无奈地抱住了柯萤,无视了房中的另一人投来的赤裸裸的吃醋的目光,大病初愈的箫应尘,给了柯萤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
“这是又闯祸了?”
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但看妹妹的装束,自己竟是从冬日一直睡到了初夏。
“才没有!大哥你太坏了!明明说好要和萤萤一起过生辰……”
说着说着,箫应尘忽觉手心湿了,这才发现,自家的小祖宗柯萤,竟是哭了。
“好,是大哥错了,还不成么?”箫应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直待在箫府不曾离去的啸影用眼神制止。
“萤萤先去通知娘亲好不好?”
思虑再三,箫应尘也觉得乏了,轻轻附在柯萤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柯萤破涕为笑,和箫应尘拉了勾,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你和她说了什么?”
对柯萤,啸影早有不满,明明是名门闺秀,却无一点大家小姐的模样,整天在外面疯玩不说,还总给应尘留一堆烂摊子,最可恶的是,只要一有机会,就缠着应尘不放……
啸影心里吃味得很,可跟一小屁孩置气,要是让箫应尘知道了自己这点小心思,还不笑死他!只是,守了箫应尘足足半年有余,如今他好不容易醒转,却又被这个从深影轩偷溜出来的小丫头……
想到这,啸影就恨得牙痒痒。
“没什么,大抵是些哄她开心的话。”
困意袭来,箫应尘却还是强撑着不肯睡去——谁知道,他这一睡,会不会就永远醒不来了呢?
“别想太多,总会有法子的。”
摘掉了脸上的面具,放到一边,啸影轻轻地抱住了箫应尘,让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怀里。箫应尘嘴角含笑,歪着头也附在啸影耳边说悄悄话,只是没说多久,就又睡了过去。
只是,关于箫应尘的病情……谁都没有去点破。
绿色幽幽的微光在啸影指尖泛起,蓬勃的生命力一点一点地从体内流失,箫应尘的身体却像个无底洞,贪婪地吞噬着这绿色的荧光,却怎么都填不满。
……
应尘……
肃了眉眼,收了指尖的荧光,啸影轻轻将箫应尘挪到榻上,重新戴上了那白色的狐狸面具,如一阵风般,消失在啸影轩内。
应尘,我不会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