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回到了家中,家还是那个家,院子里的荷花又重新打开了花瓣。一栋白色的两层小屋还算精致,素雅,母亲缓缓地推开房门,她愣了愣神,走到窗前的沙发旁,吃力地把背上的林风慢慢地放下。似乎一切的噩梦都已经结束了,今天的天气也特别的好,高原上的天空是那么的湛蓝,那么空旷。
他就那样静静地趴在窗前,一直就那样呆呆地望着窗外的院子。他在期盼着,期盼着父亲像从前那样轻松地推开院门,手里拿着那些从矿区捡到的彩色石子。不知过了多久,天色终于暗了下来,他似乎有些困了。父亲依旧没有回来,他很想问母亲,父亲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但是他知道,每一次问完这个问题,他都会看到妈妈眼里悄悄落下的泪水。
一天,两天,三天
终于他再也坐不住了,今天是周末,屋外传来了小伙伴们嬉戏玩闹的声音。他慢慢地爬下沙发,就在他脚尖触地,准备像从前一样健步如飞地奔向屋外时,他又一次摔倒了,甚至还没等他挪动一步。尽管很疼很疼,但是他始终没有哭泣,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不知试了多少次,他终于累了,累得动不了了,就那样一个人静静地瘫坐在冰凉的地上。
妈妈来了,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这一次,她又像往常那样慢慢地抱起他。吃过晚饭,妈妈背起他来到了村子中心的小广场,这是从前他和小伙伴们一起快乐游戏的小天地。一路上,他发现所有路过的人都盯着他和妈妈,那样的眼神虽然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却总感觉不是那么的舒服。
到了,今天确实是那么的热闹,周围的花坛上,长椅上,放在路边的条石上,到处坐满了吃过晚饭后出来纳凉的人们。大人们三三两两地闲聊着,小孩子调皮地在周围的空地操场上蹦来蹦去。妈妈找了个人少的角落,还是那样温柔地放下他,他就那样安静地坐在花坛前的石阶上。突然,不知怎么的,一群人围了上来。人们熙熙攘攘的,有人叹息,有人落寞,也有人无奈。
旁边的孩子们,昔日的玩伴们这时突然挤了过来,好奇地问他“你的脚呢,你为什么只有一只脚啊,听说你爸被车撞死了”。这时,他彷徨着,他惊恐着,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他只有紧紧地抓着妈妈的手。
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切就这样改变了呢,大家都怎么了呢。不知这样煎熬了多久,妈妈终于再次背起他,那样安静地离开了。只是,从那天以后,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年不再想从前那样渴望外面的世界了,他变得腼腆,羞涩,他变得不爱说话了。他在用它那还懵懂稚嫩的思想揣度着“撞死了”这句话的意思!
第一次,他觉得无助,他不明白世界为什么就这样改变了。
几周过去了,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安静地躲在屋子里的沙发上。妈妈也不能在像从前那样每天陪着他,牵着他的手了。一笔笔的治疗费用,一天天的生活开销,这个家的重担不知不觉中已经强行落到了这个瘦弱的女人身上。
那一天,终于又要出门了,可是他似乎却没什么兴致了,依然那样安静地看着妈妈,手紧紧地抓着妈妈的衣角。汽车辗转驶过了几个村子,窗外的公路两旁笔直的柏杨树唰唰唰地闪过。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些困了。
到省城了,曾经他是多么的兴奋、每一次父亲牵着他的手来到省城看爷爷,周围街道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可是现在,他却那样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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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样,从今以后他就该跟着爷爷奶奶一切生活了。为了他,妈妈得去更远的地方工作了。
春城的秋天却没有半分的落寞,阳光还是那样的温暖。说起爷爷,他一直以来都是那么崇拜。爷爷是个老侦察兵了,当年入伍参加过自卫反击战,转业之后在这座老城里一做就是二十几年的警察。说起这个普通的家庭,从老爷子的爷爷算起就当兵吃粮了。虽然没出过什么声名赫赫的将军,不过这么几代下来到是有了点所谓军人世家的门风。
爷爷奶奶住在市区中心公园旁边的机关大院里。那是个已经有了些年代的四合院,青砖绿瓦,树木都已碗口粗了。妈妈背着他走进院内,不远处传来的是那样悠扬的乐曲声。抬头望去,正厅门前的石阶上,一个和他似乎同岁的小女孩,两束小辫儿,粉色的连衣裙,甚是可爱。她正在那儿专心地拉着小提琴,虽然看上去样子还有些稚嫩,不过琴声倒是让人很舒服。
妈妈停住了脚步。不错!这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小妹妹。上个世纪,广大人民群众相应号召,积极生育,哪家不是有个兄弟姐妹好几人的。现在看来,这倒是让人甚是羡慕。不过当年那日子有多苦谁又想得到呢。
爷爷奶奶一共有了六个子女。90年初,改革开放不久,叔叔阿姨们自然日子也不好过,都得忙着工作奔前程,自然林风的这一辈的堂兄弟表姐妹也来到了这个院子,开始和已经退了休的爷爷奶奶一起生活。要是没出这档子事儿,他去年也该到这儿来报道了。这也算是他们这个家庭的传统吧。现在想来,能够和那么多兄弟姐妹一起成长实在是件珍贵的礼物。
今天是周一,姐姐和哥哥们似乎是上学去了。突然,琴声停了。只见那个可爱的小女孩认真的把琴整理好装进琴盒,然后两手吃力的提起它,垫着脚尖迈过门槛走进厅里去了。大约过了一小会儿,她甜甜的笑着走了出来,很有礼貌的叫了声舅母,然后冲着舅母背上的林风兴奋的叫着,“哥哥,哥哥”。
林风轻轻地点了点头,虽说是妹妹,不过他们还是第一见面。因为和父亲住在100多公里外的小镇旁,所以出生以来他也就每年跟着父亲来探望爷爷一次。小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站在一旁也静静地看着这个小哥哥。
突然,院子大门那边传来了推门的声音。扭头看过去,一个略有些佝偻的老太太,头发到是乌黑发亮。右手斜挽着个菜篮子,正一步一步稳健地朝他们走过来。林风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奶奶,妹妹也一样,还是那样甜甜地叫着“奶奶”。奶奶看着林风,连忙关心地招呼他们进到客厅里坐下。
奶奶看着林风,又微微抬头看着妈妈,那眼里,那个年近六十的老太太,深深地眼睑里泪珠似乎就要滚下来了。不过,她习惯的又用手背捻了脸颊,又愣是把那泪珠又逼了回去。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就那样拉着妈妈的手,似乎是聊起了些家常。
也许,对于林风和妈妈来说他们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是,对于这对饱经风霜的老人来说,他们又一次饱尝了失去儿子的痛苦。看着墙的那张全家福,站在他们身后依次从左到右拍开的真是他们的六个孩子。
老大一头干练的短发,看起来特别地精神,那是林风的姑妈。第二个,林风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他的爸爸,一身深蓝色的帆布装。第三个,同样是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估摸着也就二十多岁,一身墨绿色的军装。那是他的叔叔,不过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因为,大概六七年前的一个夜晚,一辆开去藏区运送寄养的军车翻掉下了悬崖,两个年轻的士兵也因此献出了他们宝贵的生命,其中一个就是他的叔叔。在往后数,是他的三叔,四叔和小姑姑。这本该是一个幸福的大家庭,也确实是一个幸福的家庭,不过而今兄弟姐妹六人却已经早早地走了两个。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屋外传来了一片嘈杂声,脚步声。不错,是院里的孩子们放学回来了。奶奶赶紧走出客厅出门去招呼他们。一会儿,他们陆陆续续地走进客厅里来了,站在最前面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虽还未脱稚气,看上去却已经亭亭玉立了,面容清秀,身段高挑。林风忽然倍感亲切,因为他认得那是他的大姐,也就姑妈的女儿。
姐姐依次向大家问好。旁边的男孩大概十来岁,眼睛斜斜的瞥了林风一眼,很无奈地问了声好。虽然没见过,但是林风认得那是他的哥哥,二叔的儿子。旁边两个差不多和哥哥年纪一样大的女孩,一样长得清新秀丽,那是他的另外两个姐姐。不一会儿的功夫,大家似乎都已经熟识了,顺嘴就能叫出对方的名字了。
晚饭时间到了,奶奶叫出在书房的爷爷,大家围坐在圆桌前,一群小孩子在一片叽叽喳喳的谈话里那样快乐的享受着美食。这时的林风,忽然感觉有些开心了,快一年了,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他说话了,开心地和姐姐妹妹们聊着那些幼稚的话题。
这时的妈妈,一边不时给他夹着菜,一边嘴角似乎也有了一丝丝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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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妈妈离开了。虽然很不舍,但是他知道妈妈要去一个叫深圳的地方工作。新的生活对于他来说开始了,第一次离开了爸爸和妈妈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