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民生号客轮刚刚停泊在南京下关码头,乘客们便争先恐后地朝码头口涌去。
这些乘客中,大多数是衣衫褴褛的农民,也有少数身穿长衫的商人,人群中一个身穿黑色学生装,手提皮箱子的年轻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他身高近一米八,浓眉大眼但却眉清目秀,皮肤很白,身材修长,看上去不是国民政府高官的子弟,就是有钱人家的花花公子。
他叫赵子轩,今年二十七岁,但看样子与他实际年纪至少要小三到四岁。刚刚从东洋留学回来,虽然出身于没落的晚清官宦家庭,但斯斯文文的气质,明显与那些纨绔子弟有着明显的区别。
此刻淞沪会战已经打响,赵子轩到南京来就是为了寻找昔日的恩师赵教授,五卅运动爆发的时候,作为学生的他,曾经在赵教授那里接受过俄国革命的思想。
五卅运动失败后,赵子轩被捕入狱,被父母保释出来后,强行送到东洋留学,在东洋他接受了更多的进步思想,因而回国后,他过上海家门而不入,直接到南京来寻找赵教授。
他刚刚走出码头口,就被两个身穿中山装的中年人一左一右挟持着。
“你叫赵子轩?”
“是的。”
“我们是国民政府中央组织部的,请跟我们走一趟。”
赵子轩一怔,中央组织部找我干什么?
没等他反应过来,两人硬是把他推进了一辆轿车里,赵子轩这才意识到,他们应该是中央组织部特工总部的,好在赵子轩并没有犯什么事,虽然心里有点忐忑,但也不是太过担心。
果然,轿车驶进了中央组织部的特工总部。
在二楼的过道里,赵子轩与一个烫着一头卷发,皮肤白里透红,浓抹艳妆,身穿高开叉旗袍,脚穿一双黑色高跟鞋的中年女人擦肩而过。
那女人应该已经三十出头了,如果说风韵犹存显然是贬低了她,在赵子轩看来可以称得上是雍容华贵。在东洋待了十年,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气质高雅的女人。
随着一股令人在瞬间足以兴奋的香水味扑鼻而来,赵子轩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那女人已经转身下楼了。
挟持他的那两个人,在后面推了他一下,一个人在那个女人刚刚离开的办公室门口喊了声:“报告!”
“进来。”一个平和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另一个人又推了他一把,赵子轩走进办公室一看,一个身穿灰色中山装,看上去风度翩翩,面白无髭,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正用手绢擦着嘴唇,但嘴唇的上红印迹似乎还没有完成擦干净。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刚刚与走出去的那个女人亲热过的。
赵子轩心想:他们这对夫妻倒是挺般配的,可以说是男才女貌。
看到那两个人一左一右把赵子轩夹在中间,中年男人摆了摆手,那两个人朝他一鞠躬,立即退了出去,不过只是守在门口的外面,并没有离开。
“赵子轩?”中年男人透过镜片,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
“是的。”
“曾经参过五卅运动?”
“当时在上海的爱国学生,大部分都参加了。”
“我是问你。”
“参加了。”
“参加过共产党?”
“没有。”
中年男人慢慢地落坐在椅子上,颇有深意地看了赵子轩一样:“我叫徐恩曾,与共产党打了十多年的交道,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你是不是。说吧,你的入党介绍人是谁?”
赵子轩一听他的名字,心里暗暗吃惊,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和蔼可亲,风度翩翩的中年男人,居然是国民党的大特务,中央组织部特工总部的主任徐恩曾。
不过赵子轩过去只是接触过进步思想,但真的没加入共产党,这次来南京寻找赵教授,倒是希望成为共产党的一员,就是不知道人家要不要自己。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是徐主任。”赵子轩朝他一鞠躬:“既然您十多年来,一直都在抓共产党,那么肯定知道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而且这十年,我一直都是在东洋,这几天才回国的,不信你可以调查。”
徐恩曾微微一笑,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坐下吧。其实你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国共两党第二次合作,延安的共产党已经改组为国民革命军第十八集团军了。”
赵子轩没有坐,还是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
面对徐恩曾这个特务头子,他必须小心谨慎。
“坐下,坐下。”等赵子轩唯唯诺诺地坐下后,徐恩曾说道:“我知道,你当年也只是接受过一些他们的思想,跟着那些工人后面喊喊口号,出发点还爱国的嘛!”
赵子轩立即点头称是。
“这次回国有什么打算?”
赵子轩立即站起身来回答道:“我打算到战地医院去当一名实习生,为英勇抗日的将士尽一份力。”
徐恩曾摇头道:“年轻人,七七事变以来,我们不缺不畏牺牲的前线将士,少的却是打入鬼子心脏的情报人员,知道吗,我们每一次战役战斗的失败,无不与战前我们对鬼子一无所知,而鬼子对我了如指掌有关。”
赵子轩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只见徐恩曾接着说道:“你刚从东洋回来,既会说东洋话,又对东洋人有所了解,说不定还有很多东洋朋友吧?”
赵子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还是没有随便开口。
“怎么,没听明白我的话?”
“不,听明白了,只是......不知道您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我希望你能成为我们特工总部的一员,伺机打入鬼子内部,为国民革命军搜集鬼子的军事情报。”
“我?”赵子轩担心徐恩曾是在试探自己,看看自己是不是延安的特工,于是说道:“我......只是个学医的学生,没拿过枪......”
“用不着拿枪,”徐恩曾打断他的话:“你只要象你刚才所说,不是要到战地医院去吗?假如你能透过在东洋的关系,到鬼子的战地医院去工作,就能从鬼子的伤员那里获得他们的情报,比如哪支部队部署在哪里,哪支部队朝哪里进攻等等。”
“我要是到鬼子的医院工作,会不会被国人当成汉奸呀?”
徐恩曾点头道:“那是肯定的,而且国人越是骂你汉奸,你就越成功。”
“这个......不会有人挖我家的祖坟吧?”
“你觉得是四万万同胞的生命重要,还是你家的祖坟重要?”徐恩曾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档案,档案上写着赵子轩的名字:“这里是我们掌握的你在五卅运动中的表现,以及你在东洋学习期间的表现。这么跟你说吧,就凭这个,我可以把你到共谍秘密处决,也可以把你当日谍公开处决......”
“可我什么也没做呀?”
“你做没做什么,不是由你说了算。我说你做了,你就做了,我说你没做,你就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