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的空气里到处都弥散着一股子燥热的气息,这股子热气呛的人鼻子生疼。只是这么热的天儿还有一大群人里三圈外三圈的围在村子后头的义地里。人群最里头哭天抢地的是一对夫妇,那一对夫妇哭的真是一个伤心欲绝,特别是那年轻的妇人好几次都哭的岔了气。真是教人看了落泪,雀见了掩目,老槐树见了都能跟着难过的耷拉下叶子来。
原来今儿个是上回提到的勇救伙伴的文成下葬的日子。这文成年纪轻轻地人就没了,他爹娘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其中那年轻的妇人抱住文成的棺材死活不让下葬,只是一个劲的大声哭喊着我的儿呀,哭的又岔过气去数次。主持下葬的王大爷一看这样拖下去也不是个光景,赶紧喊和那夫妇关系近的村民把两口子拖开。
边上围着的村民们也不停的劝慰着文成的爹娘,有说那成娃子心地善良将来肯定会投胎个好人家的,也有说你们两口子还年轻将来可以再生的,甚至还有那本来家中孩子多的想要过继一个给那对夫妇。大家七嘴八舌使尽浑身解数去劝那对夫妇,因为人太多都成了闹哄哄的光景。
这边且不去表,单说那头王大爷抬起头来望了望日头已经到了正中,赶紧的拿起一面小铜锣咣咣咣的连敲了三下,扯开嗓子喊到“归时已到,破土下葬老。”。
然后就有四个抬棺材的扛夫拉起绑在棺材四角的绳子把棺材轻轻的放到了墓中。墓地两边还站着四个拿土铲子的精壮小伙开始向墓穴里头培土,还一边培土一边唱到:“文成啊~你安心去吧,莫要回来;文成啊~你安心去吧,莫要留念。”
土越培越多,眼瞅着要把棺材盖没了,那对夫妇又抢了上来扒着墓沿对着文成的棺材放声大哭了起来。其他的村民要上前把那对夫妇拉开,王大爷挥了挥手止住村民说道:“让他们夫妇再看最后几眼吧,这后生年纪轻轻地就没了,老天爷也真是在做孽呀”。边上的村民听到王大爷的这话便都一齐沉默了下来,似乎只剩下了那对夫妇悲恸的哭声在这天地间飘荡。
这时候墓穴里好像传出来“嗵嗵嗵”的响声。王大爷以为是土铲子磕到了棺材,连忙气急的朝那几个培着土的年轻后生嚷道:“你们都注意着点土铲子别撞到棺材,莫要扰了文成这娃子”。
那几个年轻后生心里头觉得自己受了冤枉纷纷的都叫唤了起来:“不是我、不是我!我很小心哪敢扰了文成小兄弟。”之类的话。只是大家嚷了没几句就都像约好了一般停下了铲土的动作。
那几个年轻后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然后诡异的沉默下来脸色开始变得铁青,连周围的村民都受到了影响也一齐安静下来,就像同时有许多只看不见的手卡住大家的脖子让大家发不出半点动静一样。
这时墓穴里嗵嗵嗵的敲击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村民们觉得连空气似乎都变得比刚才更热了。
“救命啊!诈尸了!!”不知道是谁的一嗓子突兀的嚎了起来打破了这份让人觉得倍感压抑的沉寂。那几个给棺材培土的年轻后生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扭头就往回跑,连手上的土铲子都给吓得扔了。
还一边跑一边不忘对着墓穴喊道:“文成呀,你千万别来找我呀!当年我还带着
你去偷过白老蔫家的寒瓜,这也算是咱俩之间的交情吧,我求求你了你可千万别来找我呀。”
就跟约好了一样,紧接着村民们开始反应了过来,大家迈开脚丫子就开始血窜,几乎在眨眼间跑了个干干净净,连平时多走上几步路就累得呼呼喘气的王大爷都跟受惊的兔子一样没几下就跑没影了。
只剩下一些还没来得及烧完的纸钱和几只不知是谁跑丢掉的草鞋,还有傻了一样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文成父母,以及那口从看起来和其他棺材没有任何区别的恐怖棺材。
这时嗵~嗵~嗵的声音又从那口棺材里传了出来。这一声急似一声,一声快似一声,一声响似一声,就像在催命一般。吓得文成父母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心底里冒了出来直接就冲到了脑门顶子上。
棺材里嗵嗵嗵的声音还在继续的响,文成父母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开始不停打起颤来,腿脚上的筋也像抽了一样绞缠在一起。惊喜、恐惧、悲伤等各种情绪和决堤的洪水一样忽的一下全部涌了上来,充满了心头。
天气变得越发的热了起来,刚才还热闹的义地此刻静寂起来,让棺材里传出来的嗵嗵嗵的声音更加明显起来。时间就像是过了几百年那么久,这对夫妇最后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夹杂着恐惧和期望的煎熬了,朝那口黢黑的棺材围了上来。
到了墓穴边上以后那对夫妇互相望了对方一眼心里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于是那年轻的妇人手指头指着棺材想说些什么却又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也许是实在等不及了,那中年汉子朝自己手掌心吐了两口吐沫抹了抹手一把抄起了地上的铲子朝那钉棺材的锲子就劈了过去。因为力气使的太大把那黄铜做的锲子都劈出了一溜子火星。
“咣咣咣”没几下反倒把铲子劈了一个豁口出来,这时候棺材里嗵嗵嗵的声音反而停了下来。但那汉子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铲子在手里抡的像风一样,终于把那锲子劈的开始松动了起来。最后听到喀喇一声,最后一个黄铜锲子终于被汉子从棺材盖子上劈了出来。
见那棺材可以打开了,这时那汉子反而犹豫了起来,手里头握着铲子呆立在墓边,看样子是心中有了犹豫。那年轻妇人才不管这些,一把跳进了墓穴扑在棺材上想把那棺材盖推开。嘴里头哭喊着“我的儿呀我的儿呀,娘亲来了,都是娘亲不好,你有什么怨要怨就怨娘亲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这些话。
只是棺材盖子又厚又沉,那妇人使劲儿推了几下也没推开。回头朝那呆立的汉子喊了起来:“你这个杀千刀的,难不成我们的孩子还能来害我们呀!我使不上劲儿了,你不赶紧过来帮忙还像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干什么!”。那汉子听罢此言也跳了下来,把那棺材盖子一使劲就给推了出去。
毒辣的日头挂在当空里,晒的干燥的地面被推出去棺材盖子砸起了一些尘土。此时四周更加的静寂,连那平时无处不在嘶鸣着的蝉也都没了声响。黑黢黢的棺材像一只张着大嘴的怪物平放在墓穴里,棺材盖子在不远的地方斜躺着,刚才在地上被砸起来的尘土都还没有完全消散干净,在空中像精灵一样四处飞舞着。
那夫妇呆立了有一弹指的时间实在忍受不住这种煎熬,两人就同时都朝那棺材里望了过去。那棺材里躺着的还是那个小童子,看起来也是那么唇红齿白招人喜爱。那对夫妇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但另一份深深地失落又从心底里冒了出来散发到全身,就像浑身的力气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样。
女人心底比男人脆弱,她最先忍不住开始抱着棺材又嗷嗷的哭将起来,其实那汉子比那妇人也强不到哪里去,眼圈开始泛红咬着牙把妇人拖开,想把棺材盖子重新盖回去。只是妇人好不容易见到了自己的娃子一眼那里能舍得再把棺材盖子合上,双手扒着棺材沿死活不肯放手一个劲的在哪里嚎啕大哭。
那情景真是看得让人眼眶发酸,汉子也许是实在没法拉开那妇人,也或者是同样想再多看自己的孩子几眼。就没再拖开妇人,只是站在棺材旁边唉声叹气的默默流着眼泪。
又往下拖了两盏茶时间,汉子抬头望望半空中那已经有些西斜了的日头,看了看还在抱着棺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妇人,咬咬牙使劲想把那妇人拖开。
妇人感觉到汉子手上变大的力气,知道汉子这次是动了真格,本来还小声抽泣着的哭声突然又大了起来:“家外头的,你就让我再看咱娃一眼吧,再看最后一眼呀,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呀,我这苦命的娃呀,你可让娘怎么活呀!”那汉子虽然闻言手上顿了一顿,但随即力气又大了起来。
“家里头的你快赶紧撒手,我晓得你心里头难受。我心里比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都快过了日央了,你要是再拖下去耽误了娃子的时辰就投不到好人家了,你心里头能心安吗!”。那妇人听了以后知道这次是非的盖上棺材不可了,哭的越加凄惨起来。
光哭还不算,她也不知道是从那儿来的力气一下子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把手探进了棺材里想要再摸一摸自家孩子的脸,那妇人一边轻轻的摸着躺在棺材里的童子的脸一边继续嚎哭着。
妇人瞅见自家娃子的寿衣领子都被压的褶了起来就想给童子把领子顺理平整了,只是忽然那妇人就像被定身法定住了一样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进而浑身开始像筛糠一样不停的哆嗦了起来。
(第三次改稿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