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王朝虽以走到了末路黄昏,但夕阳的余晖依旧美丽炙热,灵帝大丧依旧办得恢弘肃穆,这位生前昏聩无能,死前觉醒的王者,谥号为孝,这也是大臣能够想到最好的谥号了,除了一个孝字之外,灵帝也实在找不出什么能往脸上贴金的东西了。
大丧三日后
夜
未央宫
面色苍白,一身素服的何太后跪坐在红木茶桌之后,仔细看着手中的几页薄纸。
身材颇为魁梧的赛硕则安静的低首立于地下。
此时装饰奢华的未央宫主殿在烛火的照耀之下,不但没有让人感觉到一丝温和之意,反而有种阴森的压抑之感。
“太皇太后,王美人,吕疆,公孙瓒”何太后心中反复琢磨这几个人的名字。对于董太后的动作,何太后早已察觉,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董太后竟然能与一方诸侯勾结上。
若是只有朝中大臣为董太后暗中活动,何太后还能忍耐,毕竟支持董太后的大臣不多,况且手中并无军权,在她和何进的压制下,不能翻起什么大浪,但一地诸侯就不同了。手握重兵,若是让董太后、王美人协刘协逃到幽州,公孙瓒在以刘协之名举旗,则必然会天下大乱。
刘协的政治号召力绝不是张角那个神棍可比的,各地拥有野心的诸侯必然蜂拥而起,到时候自己只能依仗何进保全名义上的地位,从而成为何进的傀儡。等到天下再一次决出共主之后,就是自己和少帝刘辩的死期。
公孙瓒这个人,何皇后颇为了解,此人野心极大,在剿灭黄巾贼时,就干不听从中央号令,那时灵帝为死,中央权威犹在他尚敢如此,何况现在。
“这件事你怎么看”何太后将信笺放下,幽幽的说道。
“启禀太后,若是放任太皇太后(董太后)如此活动则朝廷必然大乱”赛硕低首道。
“赛公公以为将如何处置”何太后道。
“此事以小奴看来,全在一人身上”赛硕道。
“全在一人身上?”何太后疑惑道。
“正是,太后,若是没有协皇子,则太皇太后的一切活动也就无从谈起了”赛硕道。
“没有协皇子!”何太后声音阴冷的重复了一遍,凤目之中杀意一闪而逝。
“小奴的意思是将协皇子与太皇太后分开,免受其蛊惑,太后也可以亲自教导之名,将协皇子放在身边”赛硕道。
何太后听赛硕并非建议自己杀了刘协,心中燃起对赛硕的杀意才消散。
她也明白,若是此时她敢杀了刘协,那些坐镇一方,想要登上大位的刘氏诸侯,定然会以此向自己兴兵问罪,就是洛阳中的刘氏族人也会成为自己的死敌。
“想要太皇太后与协皇子分离恐怕并非易事”何皇后皱眉道。
刘协交予董太皇太后教养,可是灵帝刘宏死之前亲自吩咐的,朝野内外皆知,其中内情朝堂诸臣也是心中有数,若是强自将刘协弄到身边,只怕会在朝堂之上激起巨大的反抗声浪,这对于想要稳定朝局的何太后来说将是极为不利的。
“太后,按照祖制,藩国的王后是不能留在京城的”赛硕轻声回道。
“好,你立即将这个消息透漏给太皇太后知道”何太后琢磨了一会儿,眉头舒展道,暗赞赛硕机敏。
这灵帝原本不是恒帝的儿子,只是因为恒帝无子才立灵帝为皇,而董氏按照道理来说,不应当被立为太后,灵帝应当立恒帝原有的皇后窦妙为太后,亲生儿子不能认自己的亲生母亲为母亲,这听起来有悖人伦,但这就是所谓的礼法纲常。
就好比一个大家族,小妾生的儿子是不能管小妾叫母亲的,只能尊其父亲的正室为母,灵帝为巩固自身帝位,也为彰显自己的孝道,强行立董氏为太后。
若是按照正常的纲常伦理,董氏只是灵帝生父解渎亭侯刘苌的正室,也就是藩王的王后,按照汉文帝立下的规矩,只要是藩王的王后,在其藩王死后,必须回到封国之内。
灵帝活着的时候自然无人敢提,现今灵帝已死何氏掌权,赛硕以此为理由将太皇太后撵到封地朝中想来也是无人敢于反对的。
何太后仔细一想自然明白赛硕的意思,这样在大义名义下铲除董太皇太后这一块绊脚石,心内自然是极为高兴。
“诺”赛硕虽然一时想不明白为何要将消息透漏给太皇太后,但也知道自己不能去问,恭谨的答应一声施礼退下。
长乐宫
“何氏那贱1人,竟然想将我赶出宫去”董太皇太后惊怒道,此时她在也无法保持镇定,在祖制面前,一个失去了权力的太皇太后又能如何。
“太皇太后,这可如何是好,没想到何氏竟然如此恶毒”王美人知道太皇太后离宫之日就是自己丧命之时,或许她的儿子刘协也不可能活下来。
“还能有何办法”董氏颓废的坐在靠椅上叹道。
“与其等着被何氏害死,不如奋力一搏,尚有活命之机”王美人咬牙切齿道。
“奋力一搏?拿什么去搏?”董氏冷笑道。
“正面硬碰自然不是何氏对手,况且还有何进手握兵权,若是我等携协儿溜出洛阳,投奔一方诸侯,在以何氏矫诏立伪帝之名对其讨伐,则协儿仍有可能登上大位”王美人一脸希翼的望着董氏。
“你认为去那里妥当”董氏思索了一阵,感觉正如王美人所说,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一搏,久居上位,大权在握的她,甚至失去权利的人,就算是活着,也不过是任人侮辱的行尸走肉罢了。
“幽州,公孙瓒”王美人脱口而出。
“怎会是他,要知此人不服王化,幽州也是化外之地,我等若去恐怕无法控制此人”董氏思索道。
“正因为幽州乃是化外之地才便于我等行事,而正是此人不服王化才能行此非常之事,不要说公孙瓒,就是任何人也不可能被我等控制,我们也只能是互相合作,各取所需罢了”王美人解释道。
“互相合作,各取所需?”董氏低首沉吟道。
“不错,公孙瓒想要跃马中原,没有大义名分则难上加难,协儿想要登上大位没有武器支持自然不可能”王美人道。
“若我等投奔公孙瓒,我等只有一个协儿的皇子名分,其他仍旧太弱”董氏道。
“现在我等陷入生死存亡之境,以后的发展只能见机行事了”王美人略微焦急的劝道,心中对太皇太后此时仍旧犹豫不决颇为不满。
“事急矣,也只能如此了”董氏权衡之后道。
“你是怎么与公孙瓒联系上的”董氏突然道。
“是臣妾的父亲,当年对公孙瓒有提携之恩,这些年来也是往来交好”王美人简单的说道。
太皇太后听王美人一说,也没有多问,大家族互相暗中往来通气扶持,也是公开的秘密。
“取笔墨来”董氏在殿中踱步思索了一阵,觉得事情可为,停下脚步道。
因为要商议事情,殿内只有她和王美人二人。
王美人听到董氏吩咐,急忙走到书桌附近,将笔墨拿了过来。
太皇太后思索片刻,挥笔一簇而就。
“明日董重会安排你我二人和协儿一起离宫,此事体大,任何人不得泄露,也不要带任何东西,明白么”太皇太后一脸肃然道。
“明白”王美人低首道。
第二日
晨
洛阳内宫的大门刚刚打开,一缕晨曦的微光穿门而入,将这睡熟的巨人唤醒,各宫早已起床的宫人,按照自身的职责开始清理起这皇宫沧桑的身躯。
骠骑大将军,也就是董氏的侄儿董重,带领家丁抬着三个红木柜子来到宫门前,宫门前的值吾卫早就得到通知,这箱子里面装的是给太皇太后送到庙宇参佛之物,用来为以登仙班的灵帝祈福。
卫士按照例行的公式,让家丁打开箱子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客气的让早已等在宫门内的六个太监抬起箱子走入后宫,进入后宫之前,照例有内卫进行检查,经过三重检查之后,董重才在长乐宫内宫总领宦官的带领下走入内宫。
半个时辰之后,董重跟随六个太监来到外宫门处。
心中忐忑的董重发现,当值的值吾卫已经换人了,熟悉内宫轮值的他不由得心中一紧,这几名值吾卫仔细的看了一下箱子上面放着的绸缎。
“这些都是太皇太后赏赐给庙宇的绸缎,用来做僧衣之用”董重道。
“大将军,小的也是例行公事”一名值吾卫赔笑道。
若是在其他地方,董重早就出口喝骂了,但宫门前值吾卫乃是皇帝亲军,不要说他个外戚,就是皇子也不能随便当面呵斥。
“这些绸缎乃是太皇太后祈福之后才送出来的,太皇太后吩咐不得沾染凡尘之物”董重见值吾卫想要翻看绸缎,不由得心中大急,念头一转找到一个借口道。
这些值吾卫听董重一说,不由得都停下了手,虽然在宫门外他们是例行公事,没人敢将他们怎么样,但是背后可说不准了。
“本座也是凡尘中人,但为了我大汉安危,也不怕佛祖责怪,要碰一碰这礼佛之物了”一个声音突然在宫门外响起。
董重寻声一望,竟然是大将军何进。
董重一见何进在此,不由得面色大变,说到底董重不过是依靠董氏的权位才取得今日地位,想让他做到遇事面不改色,他还没有那份历练出来的本事。
“何进你要怎样”董重在紧张之下,连最起码的礼仪都顾不上了(何进为大将军比董重的骠骑大将军高了半级,按照规矩,董重应当向何进施礼)。
何进见董重如此模样,不由得心中暗笑,嘴上却好以整暇道:“本座负有保护内宫重责,若有失礼处还望董将军莫怪”
董重还要在说些什么,何进却面色转寒对身后手下人道:“仔细搜查,以免有违禁之物带出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