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揭发
李云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想，钻在暖烘烘的被窝里不想起来。两个调皮的孩子一会骑在他身上，一会钻到他咯吱窝，隔着他捉迷藏。玉凤从院子里拿进来柴苗，点燃了火呼啦呼啦拉起风箱，不时回头看着炕头上父子亲昵的样子，她心里就感觉幸福的像掉进了蜜罐子。云生想起床，才发现自己光着上半身没穿衣服，他知道昨天他太累了，是玉凤给他脱了棉衣，想让他美美的睡一觉。他突然想抽烟，在席子下摸索了半天，居然摸出了一盒羊群牌子包装精美的香烟。他知道是玉凤给他买的。小心翼翼的撕开封口，抽出一支点燃，贪婪的吸了几口，感觉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香烟这个东西对人身体确实危害比较大。云生的父亲抽旱烟30多年，老了哮喘的连路都走不了。但是，人往往在心情失落的时候，或者失意的时候，或者沮丧的时候，或者思考问题的时候抽上那么一支，会在短时间内让心情平静下来。
透过已经被风吹的烂了的窗花纸，云生看见外面没有再下雪，但也没有阳光，屋顶上、院落里、墙沿上的积雪有一尺厚了，天色依然灰蒙蒙的，透过窗棂的光线却刺眼的厉害。院墙外边传来嘈杂的人声，他想起来穿衣服，感觉浑身酸困得没一点力气。玉凤做好饭放在炕沿上，招呼两个孩子穿衣服。这个时候，小娥进了屋，边磕瓜子边带着嘲讽的口气说：“哎呀，小日子过的不错啊。”
“是小娥啊，快进来快进来，吃饭吃饭。”玉凤忙招呼着。
“我今天来可不是吃你家饭的。我想对你当家的说一下，往后麻烦你别叫上利娃了，要去你自己去，免得滚坡了要人背。”小娥脸撇向一边。
“看你说的，利娃自己跟着去的，还一起救了人不是？”玉凤在遮腰布上擦了檫手，还热情的招呼小娥坐下吃饭，说：“别生气，都是云生的不是。再说咱门是一家子人啊，有什么事情也不能连累自己人。”
“谁和你一家子了？谁和你一家子了？一家人坑了一家子人的事情多的是。要是利娃滚坡了，我和你家没完。”小娥一摔手，就把玉凤手中的筷子打落到地上了。
“你说啥哩你，那晚上走的时候是利娃在半路等我的，他不去，我能拉着他？男人的事情女人少参合。”云生忽的光着上身坐起来，接着说：“麻烦你先出去下，我把衣服穿上再和你说。”
“啥？穿上衣服干啥？想打我啊？借你个胆子。看着你烂儿八地的屋子，你以为我想进来？我呸---”小娥说着扭动蛇一样的腰肢向外走去。
“你再说一遍，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我过光景关你个屁事。”云生彻底被这个女人尖酸刻薄的话语给激怒了，“腾”的一下跳到地上。这个时候利娃过来挡在他媳妇前面恶狠狠的说：“云生，你想干啥？还想打人不成？你过来试试。”
“我不干啥，就想撕破你媳妇的嘴。”云生说着就想冲出去，利娃顺手就捡起门槛旁的锄头想冲进来。
玉凤和小娥一看两个男人拼命的架势，一边各死死拽住自己的男人。这时候王婶娘进来挡在两人的中间，连忙说：“算了算了，你们都是自家人，有事好好说。”
“你算那根葱啊你，滚远点，免得让人晦气。”小娥推了一把王婶娘。
王婶娘知道自己说话没多少分量，头低下匆忙走开了。自从王婶娘死了丈夫，她没少受队上人的欺负。她常常是别人茶余饭后嘲弄鄙视说是道非的主体人物，她早都习惯这些了，所以尽量避免与别人冲突。前些年时候还有人给王婶娘介绍人家，都被村上那些长舌妇给搅和了事。在这个队上，也就云生一家子把她当人看待，常常在自己家光景紧张的情况下，还接济她，这份恩情她没办法报，她就觉得无论如何今天的事情不能让别人把云生伤害了，才豁出去出手拉架。
门口不知什么时候聚集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这些人啊，活的真无聊。自打下了雪，这些人又不能出去打工赚钱，成天都猫在家里，闲的心里发慌，天天盼望着村上能发生点新鲜的事情刺激一下他们麻木的神经系统，好将这无聊的日子赶快打发走。
小娥拉着利娃回了家，两个人就狠狠的谩骂了好一阵子，还觉得不解气，利娃说：“要不咱到村上给支书揭发他云生去年偷着砍伐村上槐树林的事情？”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让村上罚他款，看他还张狂不？”小娥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拉着利娃去找了村上的支书，再加上编造的一些事情，满以为够云生喝一壶的了。
云生吃过中午饭，玉凤就给王婶娘送了点咸萝卜丝，两个人坐下来像姐妹一样说了一会话。
王婶娘说她家乡在甘肃，那边的集贸市场上天天有集市，她觉得云生能去做点小生意。
“哎，多感谢嫂子了，心意领受了。你也知道我们家连过年的钱都不够，想给娃他爸和孩子扯点衣服都没钱，那还有钱做生意呢？”玉凤说着，不知不觉流下眼泪。她不是为生活受的苦而流泪，而是觉得自己没办法给心爱的男人和两个孩子做上新衣服感觉内疚的厉害。
“别难过了，”王婶娘一边安慰着玉凤，一边打开炕头上木箱子，取出叠放的整整齐齐的钱说：“这钱是公社和村上在我那死鬼男人滚坡那年补偿的，我一直攒着没用，要不你先让云生拿去，等赚了钱再还不迟。”
“这，这使不得使不得。”玉凤没想到平时十分节俭可怜的王婶娘能有这么多钱，惊讶的连连摆手推辞，说什么也不要，“这些钱你赶紧放好，你一个人日子也不好过，攒点钱了好，也让弟妹少****点心了。
两个人就你推我让了半响，最后王婶娘没办法了只好说：“那用的上的地方弟妹只管开口。”
第四章招工的事情
利娃和小娥自打到村委会告了李云生，天天盼望着村上处理云生，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等了几天都没见任何消息。这天刚吃过早饭，村上的喇叭上就通知让一组村民云生去一下。听见这个消息，利娃两口子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悄悄在心里想象着村上对云生罚款的场面，甚至想象到了云生为还罚款四处求婆婆告奶奶借钱的可怜样。
云生听见村上喇叭叫他的名字，也摸不准是什么事情，凭以往的村上单独通知村民的一些惯例事情来看，多半没有什么好结果。该来的挡不住，云生把心一横，吃过早饭就到了村上。
村委会的院落旁有个拐角，向阳而且三面挡风，这里总是村上最热闹的地方，聚集了一大堆出来嗮太阳的群众。天还是没有晴顺，太阳在一大片一大片灰色的云朵间忽闪忽闪的，地上一些地方的雪融化了，又冻成了冰凌棒子，结了足足有一掌厚。屋檐上渐渐融化的雪水，还没等落到地上，就已经在房檐下凝聚成锥子一样的冰棒。
村委会办公室里，王书记推了推锈了边子的眼镜，递给云生一张介绍信，瞅了一眼云生才慢条斯理地说：“云生啊，是这么个事情，营马店的邮电所准备招几个工，咱门村上经过研究，你救了村上的人，表现不错，想推荐你去。你准备一下，明天就去报到，其他事情你和邮电所联系。”
云生听到这个消息，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只要不是有关罚款的事情，云生就不用过分担心了。眼下自己的家庭一贫如洗，距离年关算算也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了，还有许多用钱的地方。那晚虽然木料没偷成，但是云生一点都不后悔，毕竟自己救了个人，这不？村上都提出表扬了，还找了活计给自己。
云生走出村上的门，手里紧紧捏着这份介绍信，感觉像捏着自己的命运一样。来的时候天气那么寒冷，现在好像一下变的暖烘烘的，他干脆靠着墙角也和其他人一样嗮了一会暖暖。
人往往是这样，心里负担减轻了，感觉全世界都是微笑着对待自己。云生这半会就沉浸在自己想象的幸福生活里。他虽然只知道邮电局就是送信的差事，但是他能想象到他领了工钱，给孩子买了衣服，给玉凤买了大红色的围巾，还卖了几斤肥肥的猪肉，全家人围着火堆在一起吃肉过年，屋子里面暖和的跟夏天一样..
回到家里，告诉了媳妇村上通知的事情，两个人高兴了老半天，一人拉着一个孩子满炕头逗孩子捉猫猫。
等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想想又觉得有什么地方好像不对。
“那村支书的大儿子也没事情做，还在家里闲着，这好事能轮上你吗？”玉凤有点担心的问。
“我也觉得奇怪，”云生一边给孩子搓搓冻的红彤彤的小手一边说：“管他哩，反正没做犯法的事情，去就去了，先去看看再说。”
晚上钻进被窝，小两口子就亲热了一回，然后互相拥抱着甜甜的睡去。第二天一大早，玉凤就给云生准备了点玉米面馍馍和洗干净的棉袄外套，送云生出了门，在远离村落的僻静处，玉凤用自己的手给云生暖暖脸颊，她望着面前这个性格坚毅的男人，内心充满了对生活的无限希望。这种希望就像夏天夜空里的星星，刚开始还只是零零星星，一会儿就是星光灿烂一片辉煌的景象了。
云生俯下身亲了亲玉凤微微隆起的肚子，开玩笑地说：“这次生个女儿多好啊！”
“看把你美的，已经有两个儿子了，还想要个女儿？”玉凤嗔怪而又爱恋的白了云生一眼说：“往后你出息了，可别忘记我娘三个就行。”
“那怎么可能？其实我现在都不想去了，我去了家里的事情怎么放心的下？”云生有点担心。
“男人怎么能窝在家里呢？没出息，家里的事情我会做好的，再说了，营马店又不很远，至少在同一个市上，我都不担心你担心啥啊你？”
“我就是怕你一个人吃苦，现在又怀了孩子..”
玉凤宽慰着说：“没事的，王婶娘会帮我忙的，只要你别忘记了我娘三个就成。”
云生面对着满沟壑的积雪，忽然大声说：“我发誓：我要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玉凤脸上的两个小酒窝像一下子盛满了甜蜜，幸福的笑容像水波一样满脸荡漾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