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热热闹闹的逛街不提,再回过头来,却说李月娘带着曹言在城西游玩了一会儿,也沿着河道往东而行,一路上只见彩灯闪耀,人群往来不绝,青春少女们俱都穿着彩裳,花枝招展,各展妖娆。文士书生们都打着折扇,宽袖长衫,风度翩翩。富商豪绅们穿着一些宽大肥厚的锦衣华服,腰间佩戴着闪闪耀眼的珠玉。就是平苦寻常的普通之家,也都换上了新衣新帽,白净整洁。
游人往来如织的大街上,又有许多老者牵着孩童玩耍,一个个活泼如蝴蝶飞舞,沉重如老树檀枝,令人感叹天伦之乐。
走在河边,李月娘却最喜欢看那河堤上的杨柳。
只见那柳树在二月的春风里,随着岸边波光粼粼轻轻摆动。杨柳河堤边上则站了一对对的痴男怨女,男的大都俊雅风流,折扇轻轻的摇着,说一些甜言蜜语。女子们都是花容月貌,垂着臻首娇羞不已,不知道如何应对,目光里躲躲闪闪的含着秋波,就如同夜幕之下的黑色河水,飘满了游人所放的昙花彩灯。
趁着元宵之夜,良辰佳节出来游玩约会的市民百姓当然还有更多,数不胜数,难以赘述。
曹言也为这节庆时分的热烈气氛所感,用宽厚黑手轻轻的牵起爱侣,两人一路上边说边瞧,边瞧边走,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直走到了一处小小码头。
站在河边的石阶上,李月娘又看见河中有几支小舟正在待客,那些尖细短小的乌篷船在水面上来来往往,转瞬间划着细小的波浪而来,转瞬间又被租去。码头上年轻的情侣或者三口之家踏足舟上,飞快的远去。
这绍兴城历来便是江南水乡,水上交通果然不同凡响。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这些都不是自己中意的那种游船。转头望见稍远处有一艘较大的木船停靠在对面岸边,过了许久都无人光顾。
仔细一瞧,此舟中间用木板围成数丈,绘满了云纹装饰,作为客舱。两头平平整整,铺设着甲板,甲板上摆着矮凳,可以乘坐数人。
这艘画舫想必是租价不菲,所以无人问津。
李月娘推推情郎,指着画舟道:“狗儿叔,以前我和大小姐来,就是坐那种船观赏两岸灯火的。”
曹言也转头看了下那艘画舫,他怀揣着巨资,自然是不在话下,便向那船高声打个招呼。
“喂,船家,过来!”
那船主见难得来个主顾,连声答应道,“好好好,客官稍候。”
一边说着,一边扬起长杆,将画舫泛着水波徐徐的撑至岸边。
也不必问过价格了,曹言托住李月娘纤细腰身,就送上船去,自己则提气纵身,轻轻一跃,落在甲板之上。
船主是个中年壮汉,见两人上来,拱手作揖道:“呵呵,二位客官,我这画舫,一个时辰便须费二两银子。您若要租,还请先付个定金。”
曹言从怀里摸出锭大约七八两重的银块,掂了掂,丢在他手上,说道:“这里约有六七两银子,我子时便走。可够了?”
那船主把银子放进嘴里咬了咬,啃了啃,验明无疑,点头连声道:“够了,够了。两位要往哪边走?先去舱里坐一会儿。小的这便去划。”
李月娘转头看着曹言,说道:“狗儿叔,我们先去城南吧,大小姐她们一定也会去那儿,那边的河道最宽,灯最好看。”
一听说可能会碰上李若梅,曹言就头皮发麻,心中有些不妙,但难得出来一趟,不好违她意思,想了想,还是点头同意了,大声道:“好,先去城南。”
那船主听了,立即抱拳答应一声“是。”
得令而去,招呼帮手共同撑起长竿来,画舫徐徐而动,沿着河道向东南而行。
船行风动,李月娘便依偎在情郎身边,一边指点着两岸美景,一边娇言软语的,说个不停。
“狗儿叔,你看那边,你看那边。。。”
曹言望着河岸两边的彩灯闪烁,游人如织的元宵风光,心想,应该不会真那么巧吧,而且自己这船不大,就算真的遇上了,大小姐也是和赵师兄他们在一起,不可能都上的来。
再说赵承平等人,跟在李若梅身旁,且行且走,一路也来到城南旧地,看见此处河网密布,座座拱桥鱼跃,如同道道飞虹,景致确实不错。
沈冰儿一直站在赵承平身边,这时探头对另一侧的李若梅道:“大小姐,我们每年都来这儿走百病,你还记得吗?”
林明玉跟在三人后面,听到这话,靠前问道:“姐姐,走百病是怎么回事?”
李若梅想了想,答道:“就是元宵夜时,看见有桥便过,说是能驱百病。是我娘说的,她是北方人,那里有这习俗。”
林明玉闻言而悟:“哦,怪不得我没听过,我娘就是在这城里长大的,不知北方之事。”
李若梅回头对她道:“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走,省得又走不完。”
林明玉点点头,沈冰儿也随声附和道。“好啊,好啊。。。”
赵承平站在她们中间,听女儿家说话,笑道:“呵呵,每年你们两个都在桥上跑来跑去的,我总是跟的头都晕了。”
沈冰儿靠在他身边,把他袖子一拉,娇嗔道:“哼,那你别跟来,自己再去街上找个漂亮姑娘玩。”
赵承平只好讪讪笑道:“嘿嘿,这可不行,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当个护卫,保护你们。”
说着,避嫌似的把她素手轻轻推开,一边转头去看李若梅,却见她东张西望的,不知在找些什么,不由心里微沉。
走在侧边的胡乘风,看见他们聊的开心,靠近道:“呵呵,师兄,师姐,今年我来当保标,你们尽管放心玩吧。”
其实他本来就和另一位师弟在前一直开道,和其他师弟师妹一起,把这四个李府的重要人物围在当中,严密保护。
李若梅转头看看他,说道:“猴子,你最近废话少了。倒还不错。”
听她夸赞,胡乘风真是头一回,受宠若惊,忙低头道:“呵呵,大小姐,你今天真是转了性了,不骂我了。我还真不舒服。”
李若梅只是随口一说,转过头不再理他,专心的往一座座拱桥走去。
众人皆以她为尊,忙察言观色,跟着变换方向。
林明玉投亲来到李府两三年,这还是第一次有心情出来看灯,对街边诸多事物都甚感兴趣,一边举目四望,一边转头和表姐、师姐说些所见所闻。
沈冰儿与她谈笑甚欢。
二女高高兴兴的赏灯,李若梅偶尔说上两句,应付着众人闲谈,一边走向自己记忆中的位置。
赵承平跟在她身旁,仔细观察,见她穿过座座小桥,与往年无异,渐渐有些放下心来。
众人走了一阵,来到一座大桥之侧。水道群虹,以此桥最为壮观,桥身如同一条巨大拱起的玉带横卧在宽阔的河道两岸。桥身长达十余丈,桥下共有五个黑漆漆的大大小小的孔洞,孔洞中波光粼粼,飘着花灯,拱高距离水面也有丈许,中间可以行船,时常有乌篷小舟从中划过,如同流星穿越黑洞。站在桥面顶端,可以望尽两岸灯火,河上偏舟,景色十分秀美宜人。
会稽千年古城,水网密布,此处河道已是最为宽阔,最适合观灯。
看见桥顶挤挤攘攘的靠了不少观景游客,李若梅转头对胡乘风道:“猴子,我要赏灯,去把人赶走。”
胡乘风连忙点头。
赵承平也知道她每年都会来此驻足,遥望桥上景观,跟着道:“乘风,别惹事。我与你同去。”
胡乘风已迈动脚步,闻言稍顿,等着师兄,并肩而行。
两人一起走上拱桥,一文一武,一个扔出银子,一个挥起宝剑,顷刻间便把游人遣散干净。
看他们完成任务,李若梅款款而行,率众登高来到拱桥顶端,倚着栏杆向东遥望。
这时候,林明玉也走到表姐身边,看着桥下有小舟不停的穿过,兴奋道:“哈哈,姐姐,这桥真是有趣。这么多小船刚好从拱洞里钻过去呢。”
李若梅正在遥望远方,只是呆呆的出神,并没听见表妹在说什么。
沈冰儿替她答道:“呵呵,是啊,二小姐,待会儿我们也去租个画舫,从桥下驶过去吧。”
林明玉兴致不错,难得像个小女孩一样兴奋的连连拍手叫好道:“好啊!好啊!”
胡乘风则在旁邀功道:“瞧瞧,多亏我拔出宝剑,把闲杂人等都赶走了。”
沈冰儿嗔他道:“哼,要不是平哥拿银子赔偿,你早把官府招来了。”
胡乘风毫不为意,傲然道:“怕什么,我们李家就是这绍兴城中一霸,知府大人来了,看见是我们在此,也得乖乖回去。”
沈冰儿转头打他一下,责道:“哎呀,你少胡说八道了,净给师父惹事。”
“师父师娘虽然威震江南,但岂是骄横不法,仗势欺人之辈。你欺压这些平民百姓,传出去,叫他们以后在江湖上如何立足。”
“好好好。”胡乘风听了,笑着点头认错,但不知有没有听进去,仍然是以李氏门徒自傲。
众人说的开心,看的热闹。李若梅却浑似全没听见,她呆望了一会儿,没找到目标,又转身往拱桥另一侧走去。
赵承平一直注意着她,连忙跟到她前面,帮她推开行人。
不过十数步,两人又到了拱桥西侧,那边栏杆也早已安排下两位师弟持剑把守。
赵承平知道她每年都是两边跑来跑去的看热闹,所以事先做好了准备。
李若梅靠着这边栏杆,又举目望去,远远的瞧见一艘画舫徐徐驶来。船头上站着两人,身材样貌依稀可辩,正是她心里最渴望的两位,顿时微微意动。
待沈冰儿等人也转过拱桥这侧,画舫已很快驶的近了。
船头上站着一男一女,那少女身着淡绿色的翠钿罗裙,身段娇小,婀娜玲珑,面庞秀美,可爱动人。
而那名男子,则是身材高大,一件朴素的青色粗布长衫,胸口还打了个补丁,相貌黢黑,粗鄙已极,不值一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