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三人快步而行,没片刻便回到正厅。
进了厅中,李浩向李神通禀道:“师父,人已带来。”
李神通点点头,李浩又站回到他身后。
曹言进了厅中,看见众人,走到跟前,正要扑通跪倒,向老爷请示为何传唤小的。
王谨看他进来,却先站起身向他一拱手,笑道:“呵呵,小兄弟,一向可好。”
曹言只好也先向他回礼,不料刚一抬手,那衙役几步走来,一下子就把木枷套在他脖子上。
曹言心里有鬼,知道东窗事发了,也不反抗,戴好木枷,向王谨苦笑了下,躬了躬身,权作回礼。
随后问道:“大人,不知何故锁我?”
王谨刚想回答,李神通却抢在他前面怒道:“哼,定是你这贼厮,一贯油滑惹事,触犯了律法,自招祸患。”
又向王谨一挥手,忿然道:“请大人速将此贼带走,免得污了我李府清名。”
王谨看着他笑笑,一点不着急的答道:“呵呵,李员外莫急,待下官审明案情,证据确凿,方好擒凶。料不会损了贵府令誉。”
李神通无奈。
他随之又转向曹言,微笑道:“曹兄,你曾骂我是个狗官。今日我来抓你,就把理由详细说个清楚,让你听个明白,死的不冤,这样杀了头,到了阴曹地府,也不用再来告我。如何?”
曹言哪信他这么好心,只不过是猫抓老鼠的把戏,体现一下自己英明神武罢了。
便戴着木枷,冷冷道:“哦,愿闻其详。”
王谨点点头,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先围着他转了一圈。
随后慢慢道:“大约一个月前,我麾下张氏兄弟到太白醉酒楼收取例钱。当时你和李府赵承平等人也在那酒家宴饮,可有此事?”
听他竟要从头讲起,曹言感动的点了点头。
李神通、徐虎等人这时也认真细听,不知指挥使大人如何详述案由,
王谨踱着方步,慢条斯理的继续讲述道:“上交例钱本是应尽义务,但那店家韩掌柜却拒不缴纳。张氏兄弟正要将他法办。不料你们李府众人恰于酒楼之中宴饮。”
“赵承平便替店家说情,又赠了一百两银票,助韩掌柜脱困。”
“掌柜之女韩巧儿感他相救,与他一见钟情,两人情投意合。”
听到这儿,曹言淡淡一笑,心想,呵呵,这也不知从哪儿听的,怎么把好事全算到赵师兄头上了?不过说韩巧儿喜欢他,倒是不错。那天一到店里,我就看出来了。唉,只可惜。。。
王谨接着道:“此后,第二日,韩掌柜气恼张家兄弟时常过来勒索。又得了赵少爷这样天大的靠山。便出银子将你雇佣,要你去教训张家兄弟。”
曹言听了一愣,这剧情更是匪夷所思。
王谨伸手一指他,继续道:“而你为了银子,又与张氏兄弟素有旧仇。兼且可以讨好赵师兄。一石三鸟,因此应承下来。”
曹言心中不妙。
众人也听出有问题了,纷纷看向他。
王谨表情严肃道:“答应之后,你便使出毒计,设法诓骗张家兄弟深夜出城。”
“到了城外,本欲偷袭毒打他们一番,就告离去。哪料三人遭袭之后,心有不甘,奋起反抗,对你紧追不舍。”
“你害怕行踪暴露,便将三人一起杀了,埋尸松林之中。”
“此后回到城中,又杀了韩巧儿与韩掌柜灭口。但却不知将二人尸首藏于何处。”
听完这番缜密推理,曹言不禁又惊奇又无语,想不到他殊途同归,竟真把自己罪行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李神通三人则是面面相觑,看着曹言惊讶不已,料不到这厮竟犯下如此连环杀人重罪。
王谨严厉说完罪行,稍稍一顿,又继续沉稳道:“几日之后,张氏兄弟尸首为兽类刨出,曝于荒野。恰好有农家童子玩耍经过。发现了半个首级,遂告到府衙。这件惊天凶案方才显露。”
“此后本官经过一番仔细查探,接连数日盘问,方才推出真凶,于是来此缉捕于你。”
“而你呢,”摇摇头嘲弄道:“呵呵,可笑你杀人之后,竟还藏身李家而不遁去。自以为能得庇护。简直是狂妄猖獗之极啊,哈哈哈。”
一番推理,言之凿凿的说完,厅中众人听了,都已悚然动容,想不到这黑脸小厮看着其貌不扬,忠厚老实,居然如此凶残成性。
李神通用眼神狠狠的把曹言剐了两下,心中鄙夷已达极点。
众人看着曹言,也都以为,这下该轮到他伏地求饶了。
哪知他听王谨洋洋洒洒的说完自己死罪,竟然毫无惊惧之色。
反而抬抬木枷笑道:“呵呵,大人编的故事真好,快赶上那三国平话了。”
又正色道:“哎,只可惜啊,大人疏漏了一点,当日我也赠了五十两纹银于韩掌柜。又怎会被他雇佣?岂不可笑?”
王谨听了,稍稍一愣,继而抚掌笑道:“哈哈,真是荒谬,荒谬!这种理由,亏你想的出来。”
“你区区一个劈柴小厮,哪来五十两银子?”盯着曹言严厉质问道。
曹言见他不肯相信,正要抬出证据,请李浩替自己作证,确实有五十两银子。
但一转头,却看见李神通正双目通红的直直瞪着自己,微微摇头。身后李浩也向自己恶狠狠的连连眨了两下眼睛。
他心里咕嘟一下,又像上次一样忽的明白过来了。
原来和上回一样,这赠银之事,虽然是三人共知,酒家之中,还有赵师兄、胡师兄,大小姐,二小姐等人亲眼见证。
但若说出来,王谨必定要问,李神通为何赠银给他一个家奴小厮?
一说到这儿,李老爷就打死也不愿承认了。
若是说了,让人知道江南大侠李神通因怕下人勾引女儿,赠银家贼。岂不成了个天大笑话?一旦传扬开来,李家声誉何在?夫妇俩颜面何存?大小姐清白怎么办呢?
因此,除非李若梅亲自出马,否则绝不会有人给自己酒家赠银义举作证的。
但要李若梅出面,跟直接把他拉到衙门砍了也没什么区别,或许还干脆一些。。。
于是想到这儿,曹言不禁心里又哀叹一声,暗道,唉,大小姐啊大小姐,又是为了你,我一沾上你就快要死了。。。
难不成你真是上天送给我的克星?自从被你救了,来到李家,已有两次几乎为你而死,这第三次,恐怕是逃不过了。
暗道,罢了,罢了。三年时间,两条性命,我分三次还给你也行,反正已多活了三年。
今日,便为了你的名节,再死一次。从今往后,你我两清,再无相欠。
“哎。。。”
王谨看见他只是长吁短叹了一下,就不再说话,知道他已理屈词穷了。
便冷笑道:“哼,小子,别不服气,除了精密推理,本官今日还带了一位人证来,不怕你巧言狡辩。”
说完,转头看看了徐虎。徐虎不等他吩咐,走出厅去。
过了片刻,领进一个人来。
曹言戴着枷锁回过身一看,竟是韩金氏。
韩金氏来到堂中,远远的就向王谨跪下,伏地哀求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王谨不理会她求饶,冷冷问道:“韩金氏,你可认得此人?”
说着伸手一指曹言。
韩金氏抬头瞧了曹言一眼,马上低下头去,轻声道:“认得。”
王谨又厉声斥道:“从实招来。”
韩金氏吓的一抖,跪在地上,慌忙低下头道:“是、是。大人容禀,大人容禀,民妇这就招认。”
接着转头偷看一眼曹言,颤声道:“凶手,就,就是此人。当日、当日民妇伙同丈夫雇佣了他,请他教训张家兄弟。”
“后来,他就,他就把张家兄弟和我丈夫、女儿,都,都给杀害了。。。”
“呜呜。。。”
说着,伤心的哭了起来。
曹言一听这话,仔细看看韩金氏,见她十指都已肿了,还少了几个指甲,眼睛早就哭的像两颗桃子,心知是被屈打成招了。
于是接过话头,大声道:“呵呵,韩家大娘,你记的没错。确实是我杀了人。”
听他一承认,李神通、李浩两人顿时同时松了口气。
韩金氏有点紧张,王谨面露得意之色。
曹言继续招认道:“那天,韩掌柜用十两银子雇佣了我,我记得清清楚楚。”
“他要我将张家兄弟三人毒打一顿,以泄心头之恨。”
“记得那天,我还对他说,‘掌柜的,十两银子也太少了。怎么够收拾三个人呢?’”
“掌柜听了,直摇着头,不肯答应加钱。”
“我就又淫笑道:‘行行行,就十两银子也行。不过啊,你得叫你家巧儿过来,让我摸上一摸,嘿嘿嘿,那便真的够了。’”
“掌柜听了,顿时勃然大怒,啪的一下,就打了我一个巴掌,骂道:‘呸、你奶奶的,混小子,想的倒美,也不怕赵少爷打断你的狗腿。’”
“我一听,害怕赵师兄厉害,无可奈何,只能乖乖的拿起十两银子,替他办事。”
“之后,便如指挥大人所料。阴差阳错的杀了张氏兄弟,埋尸松林之中。”
听他信口胡诌,明明被自己诬陷,居然毫不辩白,还编出这许多细节来,韩金氏不由惊的呆住。
李神通等人眼神中更是充满了不屑。李浩将信将疑。
王谨听了,嗤的一笑,坐回到椅中揶揄道:“呵呵,你这好小子,竟然贪花好色到了如此地步,简直是后生可畏啊。”
曹言转头看看韩金氏,最后道:“但是有一点,大人你说的不对,韩掌柜父女,小的并没敢杀,他们听说我杀人之后,立刻就逃走了,远走高飞,现在已不知去了哪儿。”
听他这么说,韩金氏稍觉欣慰,相信丈夫女儿并没有死。
王谨也点点头,承认自己推理可能有些疏误。
曹言招认完毕,又摇了摇头,叹道:“唉,韩家大娘,其实你也记错了一件事。”
韩金氏听了顿时紧张。
曹言却举着木枷说道:“我罪有应得,也就罢了。但可惜你却没犯罪。”
“记得那天,掌柜的要我教训张家兄弟。你听见了,就立刻劝他道,‘当家的,张家兄弟甚是厉害。我们招惹不起,怎能胡乱行事,还请这么一个下流之人。’”
“我听了十分不满,对你说,‘大娘,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好歹我也黑俊潇洒,虽然你家巧儿瞧不上,总有其他姑娘喜欢的。’”
“韩掌柜听了,也当场骂了你一句,‘呸、你个老娘们,懂的什么!’还差点动手,打了你一巴掌。”
“你被他斥责,想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没有办法,只好抹了眼泪,任他行事。”
“呵呵,既然那样,现在你却说什么和他一起雇佣的我,无端承担罪责,岂不可笑?”
听完他的话,韩金氏顿时一愣,又羞又愧。
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这家伙绞尽脑汁,胡说八道,将莫须有的罪行说的绘声绘色,到最后竟然是为自己开脱,一个人把罪名全都认了,死到临头还想着要救自己。
不禁忆起丈夫嘱托,这人面貌虽丑,心肠倒真是不错。
只是不知巧儿去了哪里?如果找回她,定要向她说个明白,认此人做个哥哥,从此以后永远纪念他,逢年过节都给他上香。
李神通听曹言说完最后一番话,也长出了一口气。
心想,呵,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自己认罪不说,还替别人开脱。不错不错。
这样吧,我也不计较你觊觎梅儿了。从今往后,清明时分,多给你烧几串纸钱算了。
想到这儿,突然忆起李浩曾奉自己命令赠银,说不定这小厮还真是被冤枉的。转回头一看,却不见了养子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