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
未晞漫无目的的走在大街上,偶然瞥见街边小摊上有一幅水墨画,可这要是寻常画作也就罢了,可这幅初见像是随笔,仔细看却又很细腻,分明是大家之作,可却偏偏在路边的小摊上,甚是奇怪。
正当未晞走过去,伸手准备细看的时候,旁边有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先她一步夺了过去。
“老板,这幅画多少钱?”
“你这人怎么这样,明明是我先看见的。”
“可这是我先开口的,姑娘就割爱吧。”
“老板,这幅多少钱,我要了。”
未晞转过身,忿忿的走了。
从丫鬟手中接到信:
街角偶遇,音容犹在,铭刻我心。卿之一笑,可谓倾城。愿卿于城南小舍一叙,若姑娘想要此画作,小生送姑娘便是。落款:萧凌轩
看完简短的几句话,未晞撇下一干丫鬟,撇下为她准备的场地,独独去赴他的约。
“请问,公子可是萧凌轩?”
“正是在下。听说姑娘还会奏琴?”
“略知一二。”
“凡出自醉香楼的,哪位不是琴舞无双。姑娘过于谦虚了。正巧在下也在音律上略知皮毛,可否向姑娘请教?”
不待她开口,他便接着说,
“正巧已为姑娘准备齐全。姑娘,请。”
未晞有些气恼的抚上琴弦,听到笛声未晞也是一惊:此人在音律上决不低于自己。未晞故意刁难,他却始终能紧紧跟着曲调。
一曲终。
虽已落幕,但却甚是心惊。
“姑娘谈这曲高山流水是想于在下成为知己?”
“公子多虑了,只是巧合而已。”
“还听闻姑娘喜爱桃花,可否与小生一起去个地方,想必姑娘必定喜爱。”
“必定喜爱?那去去又何妨。公子请带路。”
“可是,那地方神秘的很,姑娘可否将眼睛蒙上?”
到了地方,摘下眼罩,入眼的是一片粉红。
她呆了呆。
“这是小生特意为姑娘准备的,看看是否还喜欢。”
“你这么精心准备,到底是有何用意?”
“如果我说小生喜欢姑娘呢?”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姑娘,可否与小生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姑娘会爱上小生,怎么,不敢赌?”
“谁说的,我是在想赌注是什么。而且,心在我这里长着,有什么不敢赌的!”
“那就好!赌注是小生会将姑娘赎出来的,而且我将这片桃林赠与姑娘。”
“我仅为青楼女子,公子这么做会不会太费周张了?”
“倾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有何不值?”
“公子又为何看上我?”
“不似青楼女子。”
“可这‘是’却不是‘似’,到底还是青楼中人。”
他们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接近黄昏了。
“诶呀,我得赶快回去,恕不能陪。”
“我早已备好了马车,我送姑娘一程吧。”
他将她扶上马车,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突然,一颗脑袋从马车里探出来。用嘴型比划着“相见恨晚”,又急急忙忙的缩了回去。
她输了赌约。
三十年后。
“凌轩,可否再为我吹笛一曲?”
琴瑟和奏,落红随风卷起,散落在肩头。
万籁俱寂,只剩下他们的乐音,他们还是像从前一样默契。只是曲调中有了一丝缠绵,一丝留恋。
曲终。
“轩,当年我不知道为何信了你。那时,你已过三十,我还在心想,就算要爱也不会爱一个老头子。结果,命运弄人。”
傍晚,她不辞辛劳,为他做了丰盛的晚餐。
第二天。
“未晞,起床了!这丫头,还是像从前一样赖床。”
他推开门,走到床前,推了推她,她安详的躺在床上,嘴角带着一丝微笑。
他感觉不对劲,又推了推她。他伸手触到她的鼻翼,他脸色尽退,慌乱的再推了推她。她仍旧和往常一样安详的睡着,只是没有了气息……
他拾起枕边的信,上面写道: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今生已携子之手,愿来世生死相依。奈何桥边,我等你。
他泣不成声,“为何要丢下我先去……”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她在奈何里等了百年,受尽折磨,却迟迟不见他的踪影。
她到奈何桥上问孟婆,孟婆说的话针针见血刺在她的心上,使得她遍体鳞伤,体无完肤。
孟婆说:他在百年前就一过了这孟婆桥,早就喝过我这汤了,你苦苦痴等的男子也不过是个负心汉啊。
她拼命的为他辩解,只为了心中残存的幻想。
二世。
她转世为妖,苦寻百年,却唯独找不到他。
再次见他,她飞奔到他身边,却不料猝不及防之下被他打中。
“妖孽!你想作甚!”
他转世,却投到了捉妖世家。
在苦寻他这百年来,她已小有所成,他却是受师之命,首次下山。
他打不过她,便开溜了。
“喂!你怎么跑了!我找了你好久呢!你等等我!不管你逃到何处,我都会找到你的!”
再次找到他,却看到他身边依偎着一位女子,面目清秀,转眸间皆是柔情。
这一幕,刺痛了她,他怀里应该是她!
“萧凌轩!她是谁?”
“萧凌轩?你这妖孽,又回来作甚!”
“你忘了吗?上一世你与我……”
“够了!我怎么可能与你这妖有交情!这次你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了!”
他将不知从哪弄出来一缕火苗。
“就算你知道我是树妖,那弄出来这一缕火苗有什么用,小小火苗是伤不了我的!”
“休的猖狂!”
当她触碰到火苗的时候,才觉得不妙,想甩手,火苗却死死缠着她。
“这是三昧真火!”
“不错!”
“你就这么狠心?!”
“你是妖,我是捉妖者,有什么狠心不恨心的。”
她看着他带着那女子决绝而去,她在火里慢慢化为灰烬,甚至都能闻到身体烧焦的声音,每寸骨头在叫嚣着疼痛,她却坚忍着看着她他的背影决绝的离去。
她在恢复伤势的时候,突然右眼皮跳了跳,她一向直觉很准,他她飞奔出去。
她疯狂找了又找,却在一处小树林里找到了他,他刚死不就,胸口被撕开一个可怖的伤口,面部扭曲,但她却一眼认出了他。
她毫不犹豫的撕裂开胸口,用秘术将心脏取出,小心的安放在他的身体里。
虽然她失去了心脏也会死,但却能撑到在百年后。
她想:百年?够了!百年后还可以陪她步入黄土,足矣!
她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实力都不比她弱,而且她受了伤,寡不敌众!
三十六记,走为上策!
她踉踉跄跄的跑回栖息之地,开始恢复伤口。
再见的时候,他不再躲着她,却红着眼,仇恨的看着她。
他上次身边的女子不知去向,他因为上次被妖物所伤,觉得奇耻大辱。
“你怎么没有死?!火是克木的!”
“没错,可是既然是木,必然有强大的生命力,只要惨留着一点生机,便可复活,只是时间的问题。”
“那这次,你绝对不会那么好运了!”
他步步杀招,招招致命,而且修为又大有长进。
她因为上次受了重伤,有为了救他,大伤元气,折损修为,敌不过他。
一剑透胸而过,她缓缓倒下,他将剑拔出,带出了她绿色的血液。
她笑了,默默的看着他。
“你怎么没有死?”
“因为我是小强啊!”
“胡说!你明明是树妖!”
哎,被他的一根筋加无知逗笑了。
“你就这么想让我死么?我的心在你那儿,除非
你自杀!呵呵呵……”
“你说谎!你的心怎么会在我这!”
“哎,你难道天真的以为那妖怪只抛开了你的胸,什么都没有干吗?而且你不觉得,你比以前修炼的更快了吗?所以说,你现在有一颗妖怪的心,你也是妖怪呦!呵呵呵……”
“你……怎么可能……”
他跌跌撞撞的后退两步,满脸惊恐,双手不自觉的抓想向胸口。”
“你在骗我!”
说着,发了疯似得向她攻击。
她刚刚受了重伤,又为他移心,功力大减,早就不负当初。
被他一连几掌打中,口中绿色的血液就像一汪汩汩的泉水一样,不断冒出。
她倒在地上,看着他用火再次灼烧着自己的身体。四周仿佛都静了下来,只有她的身体在诡异的“啪啪”响着。
一切都模糊了,都不重要了,只能感觉到火舌在席卷着自己。
再次醒来,她被绑在邢架上。
在人群众看到了他的眉眼,她笑了,“我说过,你是杀不了我的。”
从他身边走出来一个白眉老人,冷笑道,“是啊,你不会死,但他会死!”
只见老人右手作了个鹰爪,掏向他的胸膛,翠绿的心脏也在不甘心的跳动着。
他眼神里溢满了不甘,为什么,明明已经按照师傅所吩咐的去做了……为什么……师傅还……
“都说南方极光大召,是神物降尘,原来是你这树妖。也不对,一般的树妖怎么会百年便修的如此修为?原来……原来你是……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有了这颗心脏,我变可以得道成仙了!哈哈哈……天助我也……”
白发老头状似疯癫的笑着。
她全身的经脉都膨胀起来,血液像是要从血管里爆裂而出。突然白光大胜,手中一团绿光向白发老人射去,绿光没入他的胸口。
他的笑声顿了顿,向后倒去。
她从他手中夺过心脏,放入他被撕裂的狰狞的胸膛里。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师傅周围围了一大群弟子,师傅的身边有好多血,红的耀眼。
“师傅是你杀得?”
“是,可是……”
不等她说完,她的胸口已被一道匕首刺入。
“为什么……我救了你……我才刚刚找到你……我还没有好好的爱你……上一世,是我对不起你……”
“什么上一世!人妖殊途,怪也只怪你是妖!你杀了师傅,就这一点你就必须死!”
“可是他要杀你……”
“我欠了师傅一条命,要不是当年他收留了我,我才不会活到今日!”
匕首在她体内转了一圈,虽然没有了心脏,但那种绞痛,让她生不如死。她的心脏是她的内丹,失去了内丹他还可以靠修为陪他百年。如今她修为尽失,活不长久,他明明知道的,可他还……
“我今生犯的最大的错就是爱上你,丢了自己。下一世,我定不会一错再错。”
“我恨你!”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向后倒去,变成萤色光点缓缓散开。
他的记忆就如被打开了阀门一样,倾泻而出。
“当!”
匕首落地的声音惊醒了他。
往日的记忆历历在目。
“难道……我错了吗……”
他发疯的想抓住她,但那些光点从他手中穿过,抓在手中的只有几缕空气。
上一世,她先离开了他。他因为一时赌气,在忘川河时接过了孟婆的汤,谁想到他们投错了胎,就这样他错过了她。
“你不是说,你被我杀不死么?你怎么能骗我?”
拿起地上的匕首,缓缓没入心脏。
三世。
街角擦肩,女孩回头,看着刚才从身边走过的男子,皱了皱眉。
“小沫,在看什么呢,快走,就要来不及了!”
“哪个人好生奇怪,觉得有些熟悉,又好像见过。”
“哎,小沫,你有犯糊涂了。这是病,得治!”
看着好友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好啦,别贫了,快走吧,晚了就不好了。”
他们再次走过那条街道,擦肩而过,已成路人。
爱恨相抵,终成路人。
三生三世,再浓的情也会消退,就算不喝孟婆汤也会淡忘。
怪也只能怪他们有缘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