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997年的春天，四月份的武汉依旧寒冷。语文老师提出，为了鼓舞大家念书的兴趣，他每堂课选出一首诗，塞在投票箱里，按座位依次进行，每个同学伸手进去抽，抽到什么就即兴朗诵，他来点评，让大家培养古诗词语感。潘蕊说语文老师这样很有创意，潘小美人带头，大家也纷纷点头叫好。
那天，纪泽罡记得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二楼的教室外，今年的蔷薇花过早的盛开了，一片旖旎的粉色，看的人心旷神怡。
潘蕊请假了，家里有事。纪泽罡一天就更掉了魂似的。那天轮到朗诵的人是夏柠。她的小肉手伸入投票箱掏了半天，抽出了她今天读的古诗词。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夏柠清清嗓子，脆脆甜甜的声音回荡在教室里：“歧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窗外一阵微风吹过，二楼的阳光洒在站在窗边的夏柠身上，卷起的一片片粉色蔷薇花辫，有几片沾在了少女夏柠的黑色马尾上。
那是纪泽罡上了高中以来，第一次认真看着夏柠。
相比刚认识的时候，夏柠的五官好像张开了，算是个看起来很可爱的女孩子了。脸颊还是有点肉嘟嘟的婴儿肥，笑起来看是眼角弯弯，睫毛特别长。白皙的皮肤依旧如初，嘴巴像是果冻一样嘟着，小巧好看。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风拂过夏柠的发，春光四月，又看到的夏柠和初中时候真的不一样的。那是纪泽罡第一次觉得，夏柠长的还是挺好看的。是那种越看越耐看型，尤其是她的体贴，她的温柔，让纪泽罡一直非常难忘。
以至于后来，语文老师的点评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那天，他的眼里第一次有了夏柠的影子。
1997年纪泽罡他们步入9月高二开始，发生了不少趣事。刘春阳谈女朋友了可算其中著名的一件。留级的刘春阳经过一年苦读，终于升入T中本部，成了一名高一新生。刘春阳这个人大家是知道的，他一项大胆，高一生居然跑去追高三的学姐，还真给他追到了。学姐和他约定，两人一定要一起努力考上武汉大学，一起看樱花；刘春阳嘴上答应，在纪泽罡他们面前却说：“还没我们学校种的蔷薇花好看。”大家听了都笑骂他专门骗学姐，不是个好东西。刘春阳一项胡说八道惯了，他振振有词：“我是人，当然不是东西喽。”
潘蕊也想考武汉大学。纪泽罡为了追上她的脚步，每日每夜的看书。课余的时间，他就找到表哥，让他介绍点活儿干，赚钱零花钱。纪泽罡自尊心很强，看到韩冰一个女孩子都能自己赚钱自己花，于汉昌有稿费，郑鸿席也有自己赚钱的门路，他就想着自己也能赚点钱，给潘蕊买点什么。
与此同时，夏柠也在努力攒钱。她利用课间休息，把大家不要的瓶子什么都攒起来，准备卖钱。武汉的夏天很热，瓶子什么堆在教室后面，有时候难免招惹蚊虫。班上的同学知道夏柠家境不好，都没有说什么，有瓶子还都主动攒给她。
有时候，小小少年之间，稍不留意就会生出间隙。
一个眼神。
一个举动。
一句随意的话。
都会使这薄如蝉翼的青春千疮百孔。
潘蕊和夏柠的交恶就是那时候开始的。
1997年6月。
炎热的太阳快要把人烤干，电风扇不停转着，班上的同学们还是热的不行，男孩子没事就冲向水龙头，把小平头冲一冲来散热。
那天下午，潘蕊他们照例要出一个月一次的黑板报。走到教室后面放凳子，却发现夏柠正在把平时的瓶子在装袋子，准备让她爸爸开摩托车来拿。
学习委员就说了：“夏柠，你搞快点。这外面都要下雨了，我还要赶紧画完再回家收衣服呢。”夏柠干净加快了速度，连连说好。不一会儿，有只蟑螂跳出来，爬上了潘蕊的腿。潘蕊一向娇娇气气，哪里受得了这个，尖叫了起来。旁边的同学赶紧帮她把蟑螂赶走，潘蕊惊魂未定，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下来了。夏柠也慌的不行，嘴上一直说：“对不起啊，潘蕊，对不起……”潘蕊给吓的厉害了，一边哭泣，一边口不择言的说：“你干嘛啊夏柠。有你这样的吗？教室是我们学习的地方，又不是垃圾堆。你这样真的让我们很为难，你知不知道！”夏柠跟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直低着头赔礼道歉。
本来要等她们一起回去的纪泽罡看到这一幕本来早就想上去劝劝，看到现在这样，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夏柠肯定不是故意拖时间为难大家，他当然知道夏柠的家庭情况。可是潘蕊又何错之有呢？一向跟仙女似的潘蕊反应这样大，也不为过。
可是他看到夏柠对潘蕊那副卑微到骨子里的样子时，就觉得潘蕊有些太过了。夏柠对她平时也不错，潘蕊不至于数落夏柠数落个不停啊。想到这里，纪泽罡走上前去，拍了拍夏柠的肩膀，对潘蕊温和的说：“潘蕊，夏柠都跟你道歉了，算了吧。”潘蕊其实本来对夏柠没有恶意，只是被吓的过头，才说话过激了些。她心里其实也是对纪泽罡有好感的，第一次听到纪泽罡为别的女生说话，老实说，潘蕊心里很委屈。很不舒服。眼泪就落的更凶了，声音不自觉也尖了些：“你是说，你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儿，对吧？”
纪泽罡是个爷儿们，自然不觉得虫子是大事，就说：“本来嘛，一点小事。”潘蕊看着他，看了又看，绝望的泪珠挂了一遍，大眼睛哭的通红。她一字一顿的说：“纪泽罡。咱们，绝交。”
这句话一说，纪泽罡就傻眼了。之后，他无论怎么做，都行不通了。给潘蕊买了早点，她也不拿。放她桌上吧，她又气呼呼的丢回纪泽罡的桌上。纪泽罡真不知道怎么办了。班上的同学都在传他移情别恋，爱上了夏柠。纪泽罡委屈的想，他该改姓叫“窦泽罡”，和窦娥一样，是冤死的！
碰到夏柠，他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说话了。两个人尴尬的很。都快一个月，他和夏柠不说话，潘蕊也不理他，纪泽罡心里快郁闷死了。夏柠几次想和纪泽罡解释，道歉，纪泽罡装作看不到她，走开了。他不是记恨夏柠，而是他要理了她，潘蕊怎么想？事情不就越发展越坏了么？那就按兵不动吧。纪泽罡默默叹了口气。
很快，到了1997年七月一号。香港回归了。班上组织了节目，潘蕊穿的漂亮的像个小仙女似的主持节目，他却连和她话都插不上一句。学校晚上还有一场晚会，潘蕊主持完节目，四下无人，只有纪泽罡还坐在教室里等她。他实在放心不下潘蕊，他太喜欢她了。潘蕊看着他，那时候纪泽罡已经长到一米八了。高高的个子，凌乱的头发，为她没休息好的眼睛还是红通通的和兔子差不多。就算这样，脸还是那么清隽的好看。潘蕊撑不住了，走过去，抱着纪泽罡的头，呜呜的就哭开了。
纪泽罡也想哭，可是他不能当仙女潘蕊的面哭，他就忍着。他搞不懂潘蕊怎么一下就突然原谅他了呢？潘蕊哭完，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工艺品来。是个“水晶苹果”，特别漂亮。在一九九七年，已经算很精美的礼物了。学校的精品点里有卖的，挺贵的，20多块钱一个。潘蕊抽抽涕涕的说：“夏柠说，这是你给我买的，你心里有我。她也跟我道歉了。我原谅你们了。我就是气不过，你帮她，不帮我。”
夏柠！夏柠！纪泽罡脑子里跟惊雷般炸过这个名字。二十多块钱，对她来说不算少了。他不理她，看都不看她一眼，她还惦记着他和潘蕊的事情。纪泽罡痛苦的闭上了眼睛，觉得自己实在太混帐了。自己像个当哥的吗？
“一九九七了，香港都回归了，我们…”潘蕊大眼睛闪烁着，扭扭捏捏的说。纪泽罡一下子就愣住了。此刻，他无暇再去想有关夏柠的一切，而是被爱情的洪波冲的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我想，我们也该回归在一起。”纪泽罡紧紧抱住了潘蕊纤细的腰肢。那么柔软。那么让他心醉。
全校最漂亮的仙女。
她是自己的女朋友。
这一切，不是梦吧？
纪泽罡后来想起，真希望这就是一场梦。
如果当时抱住的，是另一个人，一切命运能否改写…
如果能再次回到1997年，会不会不再那么自私，不再年少年狂，也多去看看另一个角落里盛开的花朵…
1997年啊……
纪泽罡和潘蕊正式交往。
纪泽罡的第一个女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