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1）
当时只道是寻常，当不再拥有的时候，内心的那份难过和失落，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最清楚。
此刻，欧阳乐和夏柠正谈笑风生聊着晚上去哪儿打台球，完全无视脸已经紫成猪肝的纪某人。煤气灶上炖着银耳百合，蒸汽声不停，搅的纪泽罡心里七上八下的凌乱。
就在纪泽罡最尴尬的时候，门砰砰的响了。欧阳乐开门一看，原来是隔壁热心的小两口，也就是把夏柠送到医院那对。男的热情的和他们打招呼：“我们刚从光谷回来，买了一些路上大卡车买的苹果，梨子，便宜！这不，买多了，来分给你们点。”说着，一遍扬着手上的塑料袋。
“啊呀，是我们家甜甜的大恩人，快请进！正好我们在吃饭呢，你们肯定没吃吧，来，一起吃点儿！”欧阳乐做了一个恭敬的“请”的手势。女的被这活宝逗笑了，掩着嘴。
这对小情侣很有意思，男的叫熊长乐，张了一张圆滚滚的大叔脸；女的叫马欢宜，一张长长的马脸，性格倒是很温柔。欧阳乐笑了：“你俩一个熊一个马，一个长乐一个欢宜，绝配啊！”熊长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们俩这名字不知道被多少人说过了。我们都是山西人，从大学就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也打算结婚了。”
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的女孩马欢宜也接话了：“欧阳，夏柠，我们俩结婚前准备浪漫一把。过几天周末想去附近的金口办个脱单派对，顺便看看中山舰，干脆你们俩也跟我们去玩吧？”
“好啊。”欧阳乐最喜欢热闹，不假思索的一口答应。“对了，师傅，下个礼拜我们好像都不用加班吧，你也和我们去玩玩呗。”纪泽罡本能的想开口拒绝，可是看着夏柠淡如止水的那张脸，一想起她现在陪伴在欧阳乐左侧，心里就是不舒服。干脆当场一口答应下来。
（2）
吃完晚饭，欧阳乐和夏柠一起送纪泽罡到楼下。说了一会儿话，欧阳乐想起炉子上炖着银耳百合的煤气灶还没关火，急急匆匆跑上楼去了，一时间只剩下夏柠和纪泽罡两个人在茫茫夜色中，相顾无言。
纪泽罡记不得有多久没有和夏柠单独相处了。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梦似的那么不真实。想起最后一次单独和她在一起还是那天早上起床的时候，他问她：“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夏柠问潘蕊怎么办，他开着玩笑说：“上大学接着追呗。”没想到，她就因此较了真，躲起来十几年不肯见他。
而今，再到见她时，夏柠已经是好兄弟的女友。纪泽罡想到这里，总觉得喉头难掩的苦涩挥之不去。
夏柠等了一会儿，不见欧阳乐下来，便准备回去了。她客客气气的对他说：“纪先生，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说完，转身便走。纪泽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抓住了夏柠的袖子。
“你……叫我什么？”纪泽罡难以置信的问她。面前的小女子不卑不亢，沉静的如夜色中的云朵，霓虹灯下看不清她的表情，也看不清她现在到底是谁。
“纪泽罡先生，谢谢你对我和欧阳的照顾，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去吧。”夏柠礼貌却迅速甩开他拉着她袖子的手，冷静中不失沉稳。
“柠柠……你是夏柠吧？”纪泽罡傻乎乎的丢了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其实，此刻，他也不知道他自己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只知道脑子一直在嗡嗡作响。这半个月来发生的太多太多，多到他分不清现实和虚幻，整个人被折磨的憔悴不堪。
夏柠笑了：“对，是夏柠。不是潘蕊，也不是其他的任何人。”她笑的那么天真无邪，纪泽罡却真真切切感到了她曾经拥有过的那份心酸。————“备胎”的独特心酸。
“你听我说”纪泽罡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我想过了，我对你……”
“你对我不必有任何愧疚。”夏柠还是浅笑，可是笑容里多少有了一丝丝几乎不为人察觉苦涩：“你现在过得开心就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何必多想。”
此刻的她，多怕他提起当年她为什么突然离开的时候，那件事只会勾起她的全部痛苦的回忆。她又是多么害怕纪泽罡下半句话是：“夏柠，我想过了，我对你很愧疚，当年我对不起你。”既然知道他要说这话，还不如自己先说出口，不至于会如当年般的难堪。
人生哪有那么多对不起。夏柠浅浅的笑容里总是伴着挥之不去的伤感。不需要谁的愧疚，反正事已至此，两人的人生完全不同了，何必再次交集，再次把伤害扩大化。
此刻的夏柠却不知道，纪泽罡想对她说的其实是：“夏柠，我想过了，我对你是真爱，我要娶你。我要好好对你！”
人生，就是这样，一错再错，失之交臂。
纪泽罡嚅嗫张着口，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能欲言又止。这么多年，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能表达自己万分之一的愧疚。长这么大都没告白过，今年年近三十的他终于准备鼓起勇气向喜欢的女孩告白……而这时，夏柠的一句话，让他再也张不了口，只好把到口边的真心话给硬生生的压下去了。
“纪先生，我和欧阳乐准备结婚了。婚纱都已经在选了。”夏柠转过身走向欧阳乐所在的小屋方向，走了几步，突然停了停：“纪先生，请你……祝福我们。你早说过，我会嫁给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如今，借你吉言。以后，请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再见。”
纪泽罡听了这话，当场怔在原地。看着夏柠在夜色中显的格外消瘦的身影，听着她说的那些话，纪泽罡感到自己的心像刀子割肉一样疼。他想起了高二那一年，医院门口的病房里，十几岁穿着白衣的少女夏柠。他对夏柠的妈妈说：“夏柠很好，我想她一定会嫁给一个很好的人”。当时的夏柠凄凉一笑，笑容如露水般惨淡的褪去，那模样在纪泽罡心里一放就是好多年。
当他成为一个真正成熟的男人时，才知道当时自己做的有多么过分。正在曾几何时，从来不知道心痛难耐是什么滋味的他，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夏柠，心情五味陈杂。
“一切都如你所愿了”，夏柠说：“欧阳就很好，好到能包容我的一切。我们……”
“别说了！”纪泽罡痛苦的闭上眼睛。
“我再也不会给你添麻烦了，放心。”夏柠的声音随着夜色中的初春雾气般氤氲消散在这寂寞的夜晚。
人生若只是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如果现在忏悔，想好好弥补，又何去何从？悔不当初，无计可施。纪泽罡活生生把自己逼到了今天这个境界，真是：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