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重重的云压在天上,一位倾世的女子正站在玉衡山顶,一身素裳飘然若雪,面色有些冷淡。
“凌浊,你要走了吗?”一只通体金黄色的玉蛇卧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夜凌浊的背影。
这只玉蛇是夜凌浊在前往青丘山半路救下的,她遇见它的时候,它已经遍体鳞伤,断了半截尾巴,身上的伤有好几处深可见骨,周围一群青面妖狐,虎视眈眈的看着它。
地上一地的金血,它好似已经昏死过去。
夜凌浊本来不打算管这件事的,毕竟对于妖界来说,弱肉強食不过是很常见的法则,她没有多余的同情心来管这些闲事,更何况她管得了一时,却管不了一世。
正待她准备转身离开之时,却看见了玉蛇的眼神,那种感觉无惧生死,了然于心。
是那种漠然,改变了夜凌浊的想法。
她事后想想,大概觉得自己也是同样的人吧。
轻易的用了点法术赶走了玉蛇身边的青面妖狐,顺手将玉蛇带了回来,它实在是伤的太重,用了五百年的时间,才勉强将外伤修复。
这些年来,她不去关注它,它也不曾来打扰她,虽说是同在一个屋檐下,却仿佛还是陌生人一般。
夜凌浊觉得有没有它在身边其实都是一样的,于玉蛇来说恐怕也是这般。
夜凌浊已经在这玉衡山修炼了几千年,自她的父母被山妖捉去吃了之后,她便很少出玉衡山。出去的几次不过都是替父母报仇或者去取些东西。
早些年她夜凌浊也是一个天性烂漫,无忧无虑的女孩,直到后来亲眼见到最亲的师父渡劫身死之后,夜凌浊才明白了有些事情。失了那些好奇之心。
早死的父母已经不知轮回了几世,曾经善良的师父也埋没在了玉衡山脚下。
到如今只剩下了她一人,独自在人间。
至于寻仙问道,也不过是她还仅存的一点点目标。
世间之人皆说天道为公,天界最美。义无反顾的闯天界。那她何不也去天界看看。
这世间已无故人,何处不是浮华一生。
夜凌浊有些凄凉,看了一眼伤还没有好全的玉蛇,没有回答,独自飞落在玉衡山脚下的一处干裂的土地。
地下寸草不生,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烧黑了一般,方圆几十里遍地枯色焦黑。让人心生恐惧与震惊,是何种力量,竟会让一个地方,荒凉至此?
夜凌浊踩到这片土地上,中心的凹陷处还有一对不易被人发现的脚印,夜凌浊仿佛又见到了当日师父对抗天劫时的惊心动魄。
玉衡山的花草皆有仙根,一般的法术天灾伤不了它们,就算是伤了,也会在一瞬间被新的草木代替,故此这里一向是冬暖夏凉,绿树如荫奇花异草数之不尽。极目望去,处处莺歌燕语。
只是除了这里……
这是当日夜凌浊的师父历劫之处。整整八十一道雷劫落在了这片土地之上,一道比一道粗壮,最后一道尤其可怖,夜凌浊无法形容当日的情景。
那一道天雷几乎占满了半个天,原本晴朗的天气也在一时间变得阴云密布,一条条天雷纠缠在一起,交织如网,化作雷龙冲天而下。
那道雷撕裂苍穹,撕裂了师父的身体还有灵魂,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师父在她面前魂飞魄散。
纵然她如何的嘶喊,她夜凌浊的师父也回不来了。
徒留下一地的狼藉,到如今也没有散去。师父不喜与人深交,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朋友,能记得感怀一下他的,如今只剩下夜凌浊一个人了。
夜凌浊会刻意去忘记某些人,某些事,这样便不会有伤悲,不会因为离别而痛惜。
玉蛇望着眼前俏丽孤寂的身影,莫名的多了一抹疼惜,知道她是想起了她的师尊,师尊仙逝时它也在场。
所以它明白夜凌浊的痛苦,理解她的淡漠,它和她不该有太多交集。
如今见到夜凌浊即将要离开,玉蛇却无法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是请夜凌浊留下来的话它说不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
这些话到了这个时候都已经不重要了。她一定会走,而且不得不走。
自从玉蛇重伤失忆之后,便失去了恐慌感,可如今忽然又恐慌起来,仿佛陌生又熟悉。
九天之上,忽然之间多了许多红云,一层层,一重重,如同碾压一般逼向夜凌浊,带着压迫感袭来。
夜凌浊望天,忽然有些了然,果然如她所料,她的雷劫确实要比别人难过得多。
师父临终之前曾说过一句话。‘天上那人果然还是记恨着他啊!’
竟然下了血本动用了九霄红雨劫。看来是真的的不想让她化仙呢。
红云若血,剧烈的翻滚着,不断变换着形态,一旁玉蛇眼神灰暗,如果可以,它希望能冲上去替她挡劫,但是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替人挡劫不但不会成功,还有可能让雷劫变成天罚,最后得不偿失。
夜凌浊快速的刻了一个阵法,挥手发动阵法形成了一个不大的结界,正好接住了从天而降的红雨,这一滴滴红色的雨看来弱小且不可怕,实则却比那看起来巨大的天雷要可怕的多,这小小的一滴,皆是由许多的雷劫凝聚而成,故此虽小却威力非凡。
一波波红雨落下,打在夜凌浊的结界之上,虽没有立刻击碎,却也将之弄出了道道裂纹。
第一波红雨过后,夜凌浊虽有狼狈,但却是性命无忧。
夜凌浊使出法力欲再加固结界等待第二波红雨之时,却发现红雨有些散去的态势,心道有些奇怪,皱眉有些不安。
仔细望着云端,忽然瞳孔放大,眼神冷然肃穆。
玉蛇看夜凌浊还算完好,以为她应当会无恙的抗过这三轮红雨顺利升仙,本来打算放下心来。却忽然看见夜凌浊一动不动的看向了劫云。
玉蛇有些奇怪,抬眼忘去瞪大了眼睛。
只见红云散开,参杂这红云的那抹紫色终于脱离了红云显现了它本来的样子,一只遍体紫色的麒麟露出了它的头,那双冰冷的眼睛直直的注视着夜凌浊,仿佛充满了蔑视与残忍。
红云最终散去,完全的露出了麒麟的全身,见此,饶是夜凌浊这般冷淡的性子,也害怕了。
害怕之余还觉可笑,天帝啊天帝,你们为了不让我夜凌浊化仙也是煞费苦心了啊!连上古紫霄神雷也拿出来了,我是不是该感到荣幸,死在了紫霄神雷的手里?
因为受到了紫霄神雷那巨大的压迫,玉衡山上的灵物在这一刻消失的干干净净,整个山上就只剩下了玉蛇一个人。
夜凌浊的结界也因为这压迫感碎裂了,玉蛇感到自己几乎寸步难行,身上的伤口本来已经好了,如今却在这样的日子里又全部崩裂开来。
夜凌浊在紫霄神雷化成的麒麟下面,感受到的压迫自然也是最清晰的,在吐出了一口血之后,无力的看着紫霄神雷冲了下来。
一时间仿佛世间静止了一般,所有的东西都停止了,在快要接触的瞬间,夜凌浊终于忍不住晕了过去。
玉蛇冲了下来,想要做点什么,却被气息反震了出去,也不醒了人事。
就在夜凌浊即将化为灰烬的时刻,一道白光包围了她,带着她消失在了这被夷为平地的玉衡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