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对于殷文筹来说,是记忆里最黑暗的一天。
山婶拖着石楠回到了家,殷文筹跟着那骇人的血迹一路颠颠撞撞回到了这个大屋子。
血迹顺着青石地板一路到了柴房,山婶喘着粗气走到小院的水缸旁舀起一勺牛饮一番。殷文筹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挪的走回了小院,躲在一旁的阴影中默默注视着山婶。
山婶喝掉了一大勺的清水,用袖子擦掉了下巴上的水。
粗声粗气的吆喝着,“快去干活,后院的猪还饿着呢!”
殷文筹听到吆喝,全身一个激灵,不敢抬头看射向自己犹如实质的锐利目光。殷文筹耷拉着脑袋,小跑着去了后院。
后院的地上,那半盆猪食还氤氲的冒着热气。殷文筹悄悄转头看向身后,发现山婶没有跟过来,这才敢稍微委屈的瘪了瘪嘴,用小肉手用力的在眼睛上转了转,揉掉几颗金豆子。
殷文筹看着地上被打翻的猪食半晌,终于还是蹲了下去,用小手捧起猪食,一捧一捧的搓会木盆里。
殷文筹再次拖动着木盆往猪圈的方向拖拉的时候,因为还有残留的猪食黏在木盆外,当小香听了娘亲的话来后院监视二丫的时候,就看到流了一地的猪食,小香娇气的哼哼几下,垫着脚尖往猪圈那里去了。
殷文筹抬不动木盆,只好又用手一捧一捧的把猪食捧到老母猪面前,老母猪看也不看眼前的食物,只是耸动着鼻子哼哼唧唧的。猪鼻子终于在食物上方停住了,殷文筹还懵懂的捧着猪食往前凑了凑,老母猪啥时候有过这种待遇,愉悦的张开了嘴,一口板牙下去,殷文筹就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小香走到近前就看到殷文筹带血的双手还捧着一点猪食,再看看老母猪的血盆大口还在不停咀嚼着猪食。小香唯有惊叫着跑走了。
太疼了,殷文筹眼里的世界通通都被哗啦啦的泪水填满,她不管不顾的哭叫着,连随后赶到的山婶都被这个画面吓到了,殷文筹的双手鼓鼓的流着鲜血,有一个小指头诡异的反向弯曲着,好像已经被咬断了。
殷文筹使劲了全身力气的嚎啕大哭,整个小身子都在颤抖着。脸上瀑布般奔涌的泪水混合着鼻涕口水。
山婶被这个场景吓到有些愣神,一时之间还真不敢上前去对小豆丁做点什么。还是正好回家的山叔被小香找了来,山叔当机立断,抱起哭得直抽抽的殷文筹就往外冲,山婶也反映过来,跟着后面追问,“当家的,你这是要把干啥?”
山叔抱着殷文筹跑出院子老远,山婶才听到回话,“去给郎中看看,不然准得死。”
山婶一脸厌烦的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在看到身旁一脸惊恐的小香时又收回了到嘴边的话。
山婶一边转身一边吩咐小香,“香丫头,快把地上那些的污污糟糟的东西收拾了,后院的老母猪也给喂了。”
小香没有向往常一样脆声回应,山婶不耐烦的叨叨,“听到没有?”
小香这才把目光从院门口移了回来,懦懦的看着娘亲回道,“知道了。”
山婶这才满意的转身离开了。
小香去后院的时候,还听到山婶一口一个心肝的叫唤着二狗子,而二狗子却不耐烦的回应着,询问着石楠去哪了,怎么还不来伺候自己。于是,在后院干活的小香还听到了山婶添油加醋的述说着,石楠如何趁着二狗子还躺床上的机会到村子里偷人,被自己逮到,好一通教训的场景。
山叔抱着哭得背过气去的殷文筹来到了村里赤脚大夫的茅屋,把脸色发青的殷文筹递给了白胡子老大夫,老大夫一脸心疼的帮已经昏迷的殷文筹止血,复位。一边不停的指责山叔,“这么小的孩子不好好看顾,怎么搞成这样,再晚一点送过来,大罗神仙都难救了。”
山叔脸色讪然的听着老大夫的指责,在老大夫处理好伤口之后,连忙递上诊金,拿了一副药就要去抱床榻上的小豆丁。
老大夫慌忙止住山叔的动作,“哎呦,不能动啊,现在还不能动的,要静养,要静养。你再这么一动,搞不好抱回去就断气了。”
山叔想要解释什么,老大夫却懒得再听,挥了挥手,权作赶人了。
山叔知道村里着唯一的老大夫有点脾气,也不敢得罪,放下手里的药,告辞离去了。
老大夫没有理会离去的山叔,只是看着小豆丁乌青的小脸,缓缓叹了一口气,“哎,我也只能帮到这里了,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昏迷的殷文筹觉得自己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渐渐飘到了屋顶,殷文筹看着自己躺在床榻上,看到老大夫给自己治病,看着山叔被老大夫赶走,就这么看着,看着,殷文筹猛然发现自己已经飘到了屋外。
明明刚刚还是白天的,怎么自己飘一飘,天都黑了。
漆黑的夜里,唯有高空中的一轮皎月可以照亮前进的方向。
殷文筹不由自主的跟随着这道指引的光线飘飘浮浮。
飘浮在羊肠小路上,殷文筹看见一棵大树树杈上的大鸟,睁着黑洞洞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殷文筹对着大鸟做了了鬼脸,大鸟好像受到了惊吓,发出咕咕的声音。
殷文筹笑嘻嘻的继续顺着月光一路漂浮。
前面有人在走,飘过去看看。竟然是山叔,这么晚了山叔还鬼鬼祟祟的往村外走,可是殷文筹不高兴看到山叔,也就没有跟着去探个究竟。殷文筹径直的往前漂去。
不过一会,殷文筹就飘到了山叔家的柴房里,地上的石楠依然昏迷不醒,她身下的血渐渐干涸,可是惨白的面容因为夜晚的阴冷又添了些许死灰。
殷文筹飘到石楠面前伸出手想要摸摸石楠,小肉手却是从石楠脑袋间穿过,殷文筹吓了一跳,抱着刚刚触碰过石楠的手,飘出了柴房,飘出柴房的殷文筹没有发现,在她离开之后,石楠的脸色奇迹般的好转,时断时续的呼吸也渐渐趋于平稳。
殷文筹刚飘出柴房,就听到二狗子的房里传出了声响。好像是山婶的声音,殷文筹吓得魂都虚了几分,被一阵柔风轻飘飘的托到了院子上空。
殷文筹面无表情的俯瞰着这农家小院,头也不回的顺着月光飘进了天空中出现的黑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