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月关手里灿金色的长剑映着投下来的光,忽的显出一种太阳般的光辉。此刻他鲜衣怒马,再无贤德君王的模样,他用尽全力的大吼,额头上的青筋凸动如青蛇,此刻简直就像是暴戾的君王被触怒了逆鳞。
奇迹般的长道再次浮现了,神赐之璧毫无缝隙的墙面上裂开了一条大口子,像是幽深的黑洞,又像是通向地狱的大门。梁夜夜心里的画面随着出口的洞开再次幽幽浮现,一颗一颗小水泡浮到水面上炸开了,在心底化作惊雷的炸鸣声。
前几日黑铠铁盔的英武将军牵着高骏的雄马,雄马的马鞍上坐着拘谨的梁夜夜,他们缓缓的穿过漆暗的长道,那时将军的脚步沉重,千军万马沉稳的跟随在其身后,踏动大地的力量缓缓凝聚,像是载胜归来的军队。
可是此刻他们虽然抱着满怀的愤怒,却像只丧失理智的野兽。因为战争讲究部署,特别是人数庞大的军队,每一战都需要精密的部署,但梁月关仅仅是看到了幽郡……的机甲,就大吼着拔剑出征,为什么?
梁夜夜的心乱了,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眼神如刀的黑铠将军,想起了那个几乎面无表情的白清,他们举着屠刀对向敌人,狠狠的扎向敌方心脏。他们坚决的服从父亲的命令,哪怕是死亡。那时他们的眼神是种什么样的锐利呢?
是了,是荣耀。
他又想起父亲带领他穿越长道时的景象,那日的阳光也像今日这般刺眼,像是利剑般透着锋锐的寒气,他只能看到父亲牵着马睥睨远方,背影突然之间变得苍凉而无法接触,像是倾盆的大雨落在了他的身上。
就像今时今日。
这个昔日温润的皇帝像只暴怒的虎王一样,每一步都龙行虎步,大力的践踏地面,眼白处充上血液,隐约有流泪的痕迹。
“我们的血耻!只能用血偿!”
黑铠的英武将军沉声暴喝,“血债!血偿!”
梁夜夜觉得自己不能再畏首畏尾的缩在长龙般军队的尾部了,他是国邦的皇子,要站出来劝阻父亲,如果没有战阵的辅佐以及配合,军队能发挥出的战斗力将缩小几倍。他不想看到单纯善良的同袍们死亡,他是国邦的皇子,他要勇敢的站出来!
他一咬牙,猛地撞开紧紧护在身旁的李婼风,但这个不善言辞有点孤独的男孩却反应如猎豹,他迅速的摁住梁夜夜的肩膀,惊疑不定,“皇子?!”
“放开我!”梁夜夜皱眉。
“殿下,你别离开我们啊。”李婼水咬着嘴唇,“一会战争开始了,你一定要跟在我们身边,我和婼风也能保护你,你别离开我们啊殿下!”
这个柔水般的女孩声调本来就小,这会压低声音,虽然有种异样的空灵,但却像是蚊子哼哼般,他话语的开头和结尾各自重复一遍,梁夜夜听着急切,心里有点窝火,心想我什么时候还用你这种胆子小的跟小鹿一样的女孩保护了。
“你怎么还能进军队里?任何一支军队不是身体差的女孩都不允许参军吗?梁夜夜的眉角皱纹般虬结,他低吼,“还有为什么这么多从没见过血的学生都要上战场,如果他们谁有恐血症,见到血就手脚发软,这难道是要去送给幽郡的人当鸡一样砍吗?”
“是自愿的。”李婼风低低的说。
“自愿?”
“虽然是称作学院,但是我们接受的教育完全不下于军队,打好基础之后学生们就会到山林间猎杀妖兽。”李婼风死死盯住梁夜夜的眼睛,“到战场上的学生都是见过血的。我们也要保家卫国!”
“那你知道这样贸然出击会死多少人吗?”梁夜夜凶狠的低吼,他也反盯住李婼风的眼睛,两双漆黑如深井的眼瞳互相倒映出了彼此,都想是被逼出怒火的战士,仿佛即将扭打在一起。
“会死多少人?”李婼风幽幽的低声问。
“远比没有计划像群兽出山一样死的人少,你为什么要拦住我?”梁夜夜像老虎那样磨咬着牙齿,“难道你想让我们国家的勇士白白牺牲吗?”
铁黑色的洪流逼近了神璧长道,梁夜夜扭头瞥了一眼,正好瞥见迎风招展的军旗陷进长道下的阴影中,他渐渐看不见那漫入阴影中军旗上的纯黑花圈和金盾铭徽了,只觉得心中的希望正在慢慢的被黑洞吞噬。
“你听不懂吗?让开!”梁夜夜猛地捶向李婼风。
李婼风被捶来的力击退两步,李婼水的脸色被吓白了,她跑过来抱住梁夜夜的手臂,这姿势真有点像情侣之间打情骂俏,可此刻梁夜夜的心底喷吐着烈焰,要把他都灼伤了。他无暇顾忌这些,只想冲到军队前排,阻拦住父亲。
李婼风又上前两步,撑住了梁夜夜的肩膀,他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那种笑容里像是含着孤独与哀伤,毫无欣喜的意味。
“殿下,并不是您想的那样。”他轻声说,声音里一片平和,没有战场上硝烟的气味。
梁夜夜瞪着他。
“您知道为什么幽郡会驾驶着飞船来吗?”他冷冷地问。
“因为他们需要带着武器和装备还有大批人马来。”梁夜夜只想一拳打在他的鼻子上,“这么幼稚的问题你也问?没有飞船他们的装备怎么能运过来?难道要骑马走一年?”
“没错。”李婼风轻蔑的看着他,“但是你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飞在上空不是要把他们的东西运下来,而是空投,空投你懂吗?枉你为国邦的皇子!从天上降下来的东西会将一切的部署全部打乱,这种时候只有依靠我们人类自己的团结与意识!所谓的战阵并不能够阻拦他们!”
梁夜夜怔住了,他忽然觉得整个军队里,只有他一个人是不懂变通的傻瓜。没错,战阵在与幽郡的斗争里是不占优势的,只有依靠平日里积累起的信任,才能为战争的胜利多增添几分可能性。梁夜夜叹了口气,满心疲惫与痛苦,好像心脏的跳动都迟缓了。
人类终究不得不拿起屠刀走向战场吗?
因为是十二族邦里最弱小的一支,就要受到欺辱吗?
他猛地抬头,视线里没有光明涌来,黑暗无声无息的覆盖了军队上方。
脑海仿佛被针扎一样,像是有什么在挣扎着,仿佛蜕皮的蛇,脱茧的蛹。有什么像是正在挣脱束缚,跳出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时铁灰色洪流的尖部已经冲出长道。天地间上百面不同支部的军旗飘飞不定,其中有一面特别璀璨夺目的金色深漆为底的旗帜,它在风中舒展开来,露出墨色的狂傲字体——“梁”,像是幽冥的狂龙迎风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