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沐留在了方府,李云鹤顿时觉得有些不习惯。不说别的,单那沉甸甸的药箱自己拧着她就觉得费事儿。——以前没青沐跟着的时候怎么也没有觉得?
于是,李云鹤便想是不是再带两个童儿在身边教导?
这般想着,李云鹤便去了正西坊的宅子,那里养了六个从善堂领来的孩子,四男两女,都是七八九岁这样的年龄。自从将他们从善堂领回来,李云鹤便将他们扔给了在破庙寄居的一个老童生,让其教着他们认字写字。这几个月过去了,还都学得挺有模有样的。
考校了几个孩子的功课,李云鹤打算把一对大的带走,小的几个就再给老童生教导些日子。只是,老童生却说想要回家乡去,前来辞馆。李云鹤留他不住,也只好拿了钱物送他离开。
本来李云鹤打算是再请个先生来,李云飞给她出了个主意:“要我说这几个小孩也别圈养在这里了,全都送到药铺去当学徒,前几天我还听黄大哥说铺子里人手紧呢。”
“当学徒?”李云鹤摇了摇头,说是七八岁的孩子能干个什么?别帮不上,却成了捣乱的。
“小什么小?你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开始给人看病抓药了。”李云飞反驳道。
“我什么时候给人看病抓药你知道呢!”李云鹤没好气地道。
李云鹤比李云飞大了整整五岁,当初他们母亲去世,大伯娘将姐弟俩丢在荒郊野外时李云鹤刚七岁,而李云飞才两岁。
记得李云鹤第一次给人看病,那是在她刚到青云观两个月多一点。榆树湾里的钱婆婆生了病,到观里来求药,青云道长不在,青绝给看的,李云鹤觉得青绝开的方子有所欠缺,便偷偷地将药方给改了。
后来事发,青绝是暴跳如雷,青云道长却是惊喜莫明。青云道长觉得这小丫头太不简单了,不过是在旁边只言片语地听了两个月,便会开方抓药了,虽然不过是普通的风寒,开出来的方子却是恰到好处,竟然比跟着他学了十多年的青绝还要妥贴。
青云道长只觉得自己捡到了宝,这才开始对李云鹤悉心教导。
不过,那个时候,李云飞还不到三岁呢!两岁多的小屁孩儿记得个什么?
“别管我那时候懂不懂的,事情总是有的吧?我没有乱说吧?”李云飞说:“背书千百遍,不如手上做一回。就让他们去铺子里去,耳熏目染,肯定比关在那院子里整日读死书的好。”
这倒也是。
李云鹤接受了李云飞的提议,将那几个孩子全带到了药铺去,交给了黄子期。原先挑选出来的一对大的,李云鹤索性将他们也一并留在了铺子,等调教一阵再带在身边。
现在的黄子期,俨然是“庆余厅”的大掌柜了,人事、财权都是他一手抓,将“庆余厅”打得得井井有条。
第二日,李云鹤按约上方府去给方延宇复诊,还是与头一天一样,先是去见了方老太君。虽然忍了又忍,李云鹤还是提到了昨天方府人交到蔡犇手上的那匣银子,方老太君说:“那是赏给替你赶车的那人的。”
昨日里的诊金和各种治疗款项加起来三四十两就顶天了,剩下的六七十两是打赏下人的?
很显然这是方老太君的客套话,又想到邵三太太说的那些话,李云鹤也只能装傻当真了。
正说着话,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在守门打帘子的小丫头一声惊呼中青沐黑着脸,像一阵小旋风似地冲了进来。
“师姐,我们走!”一进来,青沐便抓住李云鹤的衣袖,要拉她离开。
“怎么了?”李云鹤和方老太君都一头雾水。
两个婆子和几个大小丫环一并走了进来,看了看青沐讪讪地立在了屋中间,一副等着挨训的模样。
“怎么回事?”方老太君黑着脸问道,只以为是谁惹着了青沐。丫头婆子们你看我,我看你,却是没有一个人说话的,方老太君气极,只好与青沐说:“小师爷这是怎么了?可是有哪个惹你不快了?你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惹着我又算得了什么!”青沐冷哼一声,道:“那病着的人是你们自己的骨肉至亲,我们不过是收取医药费来治病的外人,他好不好的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不过,虽是不相干,可也不能坏我们的名头!”说着又拉着李云鹤让她跟他走。
“你先把手撒开,把话说清楚了。”李云鹤止住青沐说道。
“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个病人咱们不治了!也没法治了!”青沐说。
“这是什么意思?”方老太君大惊失色,只道是方延宇有什么不好了,叫了跟进来的婆子丫头问,那些却说好好的。问青沐为何发怒,她们也都说不知道。
“不知道?好一个不知道!”听得方老太君和婆子丫环们的问答,青沐气得直冷笑,拉了李云鹤的袖子就往外拽,且走且道:“师姐你去看看便知道了。”
一行人来到了方延宇的院子,上了正房,进了暖阁,方延宇没有睡在昨天的那个火炕上,而是睡在里间的床上。李云鹤看了看方延宇的气色,还行,没有变得比昨天严重。
柳婆子坐在床边端了个碧玉做的碗,拿了只同质色的玉做的汤勺,正在给方延宇一勺一勺地喂着碗里的汤水。李云鹤他们进来她也没有停一下,只是侧身回首唤了一声:“老太君。”
青沐大步过去,一把就将柳婆子手上的碗给夺了过来,递到李云鹤的面前,恨道:“师姐,你看看,你看看他们给他吃的是什么?”
李云鹤狐疑地接了碗来一瞧,顿时就黑了脸。
“老太君。”李云鹤将碗放到了一边,转身朝着方老太君道:“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青沐冷笑一声,说:“人家方府富贵,什么千年人参,万年雪莲搁在家里就跟烂帮子白菜、萝卜一样。别说天天熬汤水吃了,一天到晚抱根在手上啃着当零嘴儿,也不算稀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