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方家便派了人来接,朱玉月份大了,家里头有两个大肚子邵郡侯夫人也不好出门,大太太又要管着家里的中馈,邵郡侯夫人便让三太太陪着李云鹤去了方府。
虽然方家和邵家关系很近,但李云鹤这还是第一次来方家。
方家是累世的官宦世家,其气象自然是不俗的。
首先就这个方家宅子的地理位置讲它便不凡,这宅子紧挨着皇城,过了太仆寺便是皇帝家的西苑。据说当年方家鼎盛时,就常从太仆寺旁边的小巷子穿到西苑去,是皇帝家的常客。
再其历来讲,它乃是本朝开国高皇帝颁特旨赏赐下的。当年高皇帝便有明言,要将此地予方家世代居住,非谋逆、造反大罪不可夺。
再就论其面积,前朝覆灭后天下混战了三十几年,人口锐减至前朝鼎盛时期的三分之一。高祖打下这燕京城时,整个燕京城连五万人口都没有。那么多的地都是空着的,高祖便大笔一挥,将燕京城分了个三六九等划分成区域,也把文武百官的功劳划了相应的等级,让他们在对应等级的区域去按照自己的功绩大小圈地。方家的先祖乃是高祖皇帝的老师,又是他打天下的首要谋臣,高祖向来敬重于他,百官更是以他马首是瞻,他的宅子自然是百官中最大的。
经历近两百年,开国时的许多勋贵已经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就算如许、邵这般存留下来的多多少少都有了些改变,或是爵位降了,或是换了宅子。但方家,却如一棵千年的老苍柏一般,始终屹立在西苑墙外,太仆寺旁。
转过了琉璃桥,立即就感觉到前方清静了许多,掀开轿帘往外一瞧,只见得前面有一个空旷的广场。以广场为中心东西有两个街道,两个街口各立了一个高大的彩楼牌坊,东边的上书“紫气东来”,西边的上道“西霞普照”,那广场的北面正中间又有一个牌坊,上面是高祖的御笔“文房世家”。高祖笔法苍劲如游龙走凤一般,四个大字写得气势磅礴。在那四个大字下,又有一排小字“文官落轿武官下马”。这牌坊的后面这才是方府的大门,没有什么封诰赦命,只在高高的门楣上用斗大的楷书写了“方府”二字。
车轿是从那牌坊前绕过,从东边的那个牌坊下钻了过去,绕到了方府的东侧门。
“将李大娘子接来了?”东侧门早就有人等候多时了,李云鹤听见有个年龄不是很大的男子在外头问。
“是。”坐在前面青篷小车里来接李云鹤的方府下人应道。
“是方显吗?”听得外面的声音,与李云鹤同坐一车的邵三太太突地掀开了车帘子,朝外面喊了一声。
外面立即有人飞快地应道:“是小的。”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三十来岁,穿着一身青色皮袍的年轻管事快步走到了车前,抬头望着邵三太太笑道:“真是二太太呢?小的给您请安了。”知道她是来送李云鹤的,又忙道:“您看这怎么是好?这大冷的天,还劳烦您跑这么一趟。”
“这有什么?”邵三太太笑着说:“正好我也有许久未给老太君请安了。”
原来邵三太太是方家老太君的娘家侄孙女,算起来血缘还不算远。
两个人寒喧一番,方显这才知道李云鹤也同坐一车,又连忙来跟李云鹤见礼:“……劳烦您大冷的天跑一趟。”
“行了吧你,怎么越来越没有出息?”邵三太太嗔道:“颠来倒去的就那一句,你就是这么跟你爹学的?”说着便朝着方显挥了挥手,方显嘿嘿地笑了,邵三太太与李云鹤解释:“这小子的爹是这府里的大总管,最是得方家老太君的器重,他本人也在你姐夫师傅的身边当差。”又说:“看来方家挺看重妹妹的啊!”
“但愿不要让他们失望吧!”李云鹤笑了笑道。
方显将原来驾车的赶了下去,自己跳上来亲自驾着马车往里走。
进了东侧门往里走了须臾便又进了三层仪门,仪门后面种了好大一片矮冬青,这时候被昨天夜里下的小雪薄薄地盖了,只见得白中透绿,绿中嵌白,煞是好看。
矮冬青后面是一个小巷,马车却是在这里停止了,早有婆子抬了软轿在这里候着。方显请了邵三太太和李云鹤下了马车,请他们换了轿子再往里走。
重门叠户,都不知道走了多少路程,每过一处就听得有人惊喜地欢呼:“来了!来了!”然后便是飞快奔走的脚步声,还有向里报信儿的欢呼声。
“这方家果然是高门大宅啊!”听得外面的动静李云鹤挑了挑眉头,说实话她进河东王府都没有这么热闹的。
又是过了许久,李云鹤感觉到轿子晃了一下,顿了顿就听见外头的人说:“到‘松鹤斋’到了,还请李大娘子和邵三太太下轿。”
自有人将轿帘掀开,李云鹤弯腰出来,一抬头就见得到了一座院子前头。
“这里是方家老太君居住的院子,想是先要见过老太君。”邵三太太也下了轿,走过来与李云鹤小声地说。
“哦。”李云鹤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习惯性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得青沐没有跟来,不由得皱眉问题:“我的随从呢?”
“不知道大娘子问的是哪一个?”一个穿着朱色皮袄,头戴金银钗环的婆子躬身上来问道。
“我的药童。”李云鹤拿手比了比,说:“这么高,瘦瘦的,左眉上有一颗黑痣的。”
“大娘子恕罪,您说的这个人老奴并不清楚。”那婆子答着回头就吩咐手下的人去问是怎么一回事,过了一会儿去的人回来了,跟着这婆子耳边小声地说了两句,那婆子便抬头看着李云鹤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大娘子所说的那个药童,是不是个十一二岁小道士?”
“正是。”青沐打小就穿道袍,现在虽然还了俗却还是总穿着道袍,只要他将要背的医书药经背熟了,别的李云鹤也懒得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