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渐渐地隐入云层,清冷的光辉撒下来,夜色下的水井湾被一层淡淡的水银色包裹着。朦朦胧胧的夜色下古老的四合院里一片沉寂。只有院子外围的一片竹林静静地伫立在那里,随着时不时的一阵微风轻轻摇曳,就像幽灵的影子在院子周围巡逻。
院子里的光都灭了,徐威坐在奶奶以前住过的房间里写着还没完本的小说。
自从上次写出一本《幽灵启示录》在网上大卖,极大地鼓舞了徐威的创作热情。在前一本的基础上,他开始了第二本的续写,这次除了待续上次的惊悚悬疑之外,他让主角遭遇的鬼怪都从虚拟空间走进了现实,他的现实生活中与它们较量争斗。徐威有了上次成功的经验,他坚信这本一样能大卖。有了信心,下笔就如有神助,他抱着一本笔记本,在奶奶住过的破旧的下房桌子上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写到精彩处——猛鬼向主角扑了过来,在那阴森的古墓中!主角也吓得汗毛直竖、双手冰凉······写到此处,徐威擦了一把冷汗,甩甩双手准备继续。
电脑屏幕上显示已经午夜零点了,这在别人看来也许是夜深了,但作为写手的徐威早就习惯了这样挑灯夜战的生活。外行人看来他已经是小有名气,算得上成功了。可只有他知道,第一本小说做为新人他卖的钱还不够维持他现在在城里脱产写作。所以他才在刘董那里找了份工作,好在刘董能为他提供充足的时间空间,也能为他学来的一点风水知识小试身手——刘董是个对风水近乎痴迷的老人,这也许跟他当年下乡当知青有关。再说刘董周围也有大把的人乐意为风水的事花钱,只要徐威有本事,他跟在刘董的身边就能挣到钱,甚至有可能比他写小说收入还多!
就在他进埋头准备继续,他眼前似乎有个影子飘过——一个高大的黑色的影子。他并没有在意。写小说的人容易沉浸在自己创作的故事意境里无法自拔,也容易忘了自己置身何处。徐威又开始写猛鬼扑过来,主角在狭窄的墓道里仓皇逃窜,他自己一颗心自是提到了嗓子眼,后背也觉得毛乎乎的,他甚至感到身后有个呼吸声,正对着自己的后脑勺吹热气!他下意识地一转身,一个全身笼罩得严严实实的黑色人影子迅速地往屋角黑地里退去,在黑暗里只一个转身就不见了踪影!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徐威还来不及思考,更不要说做出行动。他惊骇欲绝地坐在那里,双手使劲地揉眼睛,心还想是不是对着屏幕久了晃花了眼睛。他环顾四周,清楚地知道这是在奶奶以前住过的屋里,这屋里的一切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小的时候父母忙于农活,大部份时间他都跟在奶奶身边,这屋里的各个角落对他来说都再熟悉不过。这间屋子是奶奶住过的卧房,奶奶去世后她睡过的床包括被褥衣物都在下葬之前送到外面路口烧掉了。他现在坐的书桌,是徐威的父亲小时候用过的,所以保留了下来。可以说屋里除了这张书桌、几只破烂的瓦罐外别无他物。刚才眼睁睁地看着影子消失的地方,现放着一只瓦罐,体积近乎一个成年人那么大,乡下把它叫瓮。这是一直以来家里拿来储存粮食用的,本来是一排放着几只这么大的瓮,都搬出去扔了。只有这只最大而且还完好无损,徐四舍不得扔就留下了。现在徐威打着手电仔仔细细地把面前这只瓮打量几遍,他甚至还试图抱起来晃晃,但瓦罐饶是空的也沉重得很,徐威的小细胳膊还只能把它在原地晃悠几下。徐威揭开瓮盖,里面空空如也。这样沉重的家什那个黑影子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应该也没有办法移动。墙角除了留下以前放过同样的瓦罐留下来的一圈圈地印子外也没有什么异常。
这下徐威彻底傻了眼。平定了半晌过后他心里的恐惧被好奇取代。他不怕灵异的东西,他自信从下册里学到的东西还能抵一些用处,再说,下午进院门的时候他就见大门上贴了符咒——这应该是林秀从徐仙娘那里带来的吧。许多人平日里都不相信的鬼的,但黑夜里总还是会疑神疑鬼,徐威就是这种人。尤其是在刚刚经历过这场惊吓之后。他停下了手里的活儿,在黑夜里点上了香烟,他平时从不抽烟的,不知怎么的,就把下午程富贵递给他的香烟点了起来。兴许,一丝火光也能在黑夜里壮胆?他倾耳细听这院里总不该只有他有机会见到幽灵了吧?
程富贵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半天刚迷糊睡过去,她身边的女人却呼地一下坐了起来。女人推了程富贵一把,说,你听没听见脚步声?程富贵不耐烦地一翻身又打起了呼噜。他白天把以前养父母住过的房间还有以前储存种子和粮食用过的地窖都仔细勘察过,实在找不出异常之后,他突发奇想地在养父母的卧房里开始挖起来。他甚至疯狂地在每间屋里的地上倒了些水,以此来试试看哪里会有异常。他打算在这院里每间屋里都来上这招试试,可惜,林秀和徐威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他只好把这个计划推迟到他们都离开水井湾为止。挖土耗费了他从不干活的体力,现在他睡得比猪还沉。
女人见推他不动,听到的脚步声又没有了,心下也揣测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出现了幻觉,她重新躺了下来。
女人是最敏感最易惊醒的动物。同是女人,沉浸在过往思忆里的林秀在这深夜里并没有入睡。她在以前背着李杰就找过心理医生,她是属于神经衰弱导致的失眠的那一类人。这类人在黑夜里的各种感官都比白天还要敏锐。她甚至听到了隔着半个院子的徐威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惊呼,接下来院子某处似乎响起了呜呜嘤嘤的哭声,声音断断续续、若有还无。倾耳细听,又似乎只是风吹得竹叶沙沙声响。刚要重新躺下,院里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还有一声冷哼!
没有半点害怕,林秀轻轻地下了床,穿上她的软底布鞋,她轻轻地来到窗前向外张望。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她还在心里轻笑:自己真是这里的主人了么?就像外婆以前住在这里院里有动静也是这样张望的么?
院子里银白色的月光泄了一地,把院子里照得朦朦胧胧若隐若现。她的目光从院子中央转到了下房,没有异常。徐威应该睡着了吧,刚才那一声是自己听错了么?当她的目光从院子里一扫,余光扫了一眼上房。上房门口的窗外,一个黑色的影子趴在那里往里张望!
没有惊动呼呼大睡的李杰,林秀无声无息地出了房门,手里握着把袖珍手电筒。
她们睡的这间房跨出去是堂屋,堂屋的大门一推开她就能一步进到院子里。但是这堂屋的两扇门板非常沉重,随时打开它都会发出剌耳的吱呀声。林秀拉着门上的拉环,看那影子还趴在程富贵俩人睡的窗外没有动,她也不准备在那影子动之前走出去。院子的两扇后门她记得自己亲自关上,并且插上了插销的。大门是更加沉重的两扇木门,门只是随意地带上,并没有锁起来。那影子会从大门出去么?
与此同时,程富贵身边的女人也发现了异常。
这些天来跟着程富贵躲躲藏藏地生活在这偏远的乡下老宅,让她是寝食不安。她一睁眼,就看到窗外有一团黑影,影子似乎披散着长发,在窗棂上投下清晰的轮廓。在这个本就充满神秘传说的古老院落的深夜,猛然间亲眼看到传说中的幽灵,女人紧张得一把掐在了程富贵的大腿上。程富贵受痛地一翻身,嘴却被妇人一把捂住。他抬起头来,女人指着窗外的影子,程富贵呼啦一声就坐了起来。
就这轻微的响动似乎就让影子有所觉察,影子一动,发出沙哑低沉怪异的咯咯声,似笑似哭!听到睡在屋里的人跳下了床,影子一转身,飞快地朝右边空着的房屋里钻。这时院里闪过一道光,似乎是照向了那个影子逃跑的方向。程富贵冲出门去,手里拎着一根碗口粗的木棍。出门了一声大吼,飞快地向右厢房冲了进去。他的手里还带着一盏矿灯,一打开来。雪亮的灯光把右厢房照得一览无余。但不到一刻钟,他一无所获地出来了。
徐威是听见程富贵的吼声第一个冲出来的,他不甘心地从程富贵手里接过矿灯又进屋搜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地出来。
李杰从房间里出来。他一边冲出来一边大叫道:“秀儿秀儿,你在哪里!”冲到堂屋前的屋檐下,林秀正静静地站在那里,对着他急摆手——黑夜里李杰没看清林秀的手势。李杰上前一把把林秀搂住,惊呼“你怎么不叫醒我一个人起来了,吓死我了!你怎么能一个人出来呢,你身上······哎哟!”林秀使劲地掐了他一把,他莫名其妙地望着林秀住了嘴。
程富贵听了,几步窜到林秀两人跟前,急吼吼地问道:“刚才是你们俩人谁打的手电?看清了是什么人了么?怎么不追上去呢?今晚本来一定可以把这个影子抓住的!老子才不信是只鬼呢!”林秀依偎着李杰没有做声。程富贵又问了一遍:“林秀,你没看清是哪个么?你看见了什么?”林秀淡淡地说:“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出门就看你冲出来了呀!”说完,伸手拉一把李杰,“回屋去吧,外面怪凉的。”李杰唯唯地应着跟着进了屋,都钻进被窝了还问了一句,你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么?你半夜不睡起来做什么?林秀没有作答,像是一倒下就睡着了。
院子里徐威和程富贵还闹哄哄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今晚的怪事,李杰几次想出去问个清楚,又怕林秀一个人在屋里害怕。而林秀呢,黑夜里她双眸闪闪发光,平静的外表下内心波涛起伏:想不到竟会是她!她到这里来有什么目的呢!徐大外婆的故事里并没有提起过她呀,这院里的秘密外人怎么会知道呢?看来她得去会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