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妖硕大的球形身体不断收缩,腹中的血液越来越粘稠,最后像一层血色岩石覆在了风仁身上。
血妖血液中内蕴的腐朽道痕尽数钻入了风仁五脏六腑之中,像恶鬼一口一口吞噬着风仁的生命。
风雪漫天,遍地洁白,风仁像一座血色雕塑孤零零立在风雪中,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
至少从古至今,还没有听说过谁能被血妖吃掉后还能活着。
可能……风仁死了吧!
……
那座血雕在风雪里异常醒目,随意看去就能看见,无论你知不知道他,内心都会生出一丝怜悯情绪。
如果你能认出血雕,就像那个还隔着极远的距离仓皇奔跑而来的大汉,他一眼就认出了血雕的样貌是风仁,顿时声嘶力竭的嘶吼了起来。
“不…族长……”
他奔跑着跪倒在血雕身前,眼中溢出的泪水击穿了积雪,就像是现实的残酷轰杀了他的信仰。
“你怎么可以死……求你活过来,求你不要丢下我们……”
那个大汉语无伦次,声嘶力竭,无助的哀求声被风雪掩盖,这个无情的世界并没有让他如愿以偿的意思。
血雕静悄悄的,他栩栩如生,但终究失去了所有生机,只是冷硬的雕塑,又怎么能真的活过来?
但姜兀错落那些纯朴的族人,大部分都认为风仁还活着。
那座血色雕塑,被狩猎营的勇士们抬回了部落中,跟部落的图腾神像供奉在同一间房中。
在姜兀部落的族人们心中,风仁成了部落中另一个图腾。
当然咯,有人会反对这种认知,但有更多的人维护。
大雪已经落了七八天了,仍然不知疲倦的簌簌飘落,不知道还会下多久,也许明天就会停,谁知道呢?
风仁变成血色雕塑已经八天了,也可以说风仁死去八天了。
在姜兀部落中,对风仁最好的人自然是酋长,但酋长拒绝了族人们为风仁举行盛大葬礼的提议。
酋长之所以拒绝,并不是他认为风仁还活着,他淡漠说道:“这就死了,还给他举行什么葬礼?”
听酋长的意思,是风仁死的太不值得,也就是死的毫无价值,换种说话就是死的太窝囊了。
酋长说风仁不配拥有一场葬礼,姜兀部落谁也不敢有异议,就算有异议,那也是毫无意义。
其实,酋长是有自己的想法,他总是能够看到他人看不到的东西,也会想到其他人想不到的诡异。
那天看见变成了血色雕像的风仁时,酋长浑浊的眼眸深处涌起了滔天波澜,他险些握不住手中的拐杖。
一直以来,酋长都是个很冷静的人,有时候冷静到了让人觉得冷漠的地步,但是就在那天,人们第一次看见酋长失去了从容不迫的沉稳。
他看着那一抹血色,瞳孔内倒影出时光流转的片片碎块,然后也不知道想到了或是看到了什么,酋长苍老孱弱的身体险些一头栽倒。
他受到了巨大的冲击,源自那一抹血色的本体――血妖,就像你明知道世界上没有鬼,但在某个夜晚你却遇到了鬼。
后来,姜兀部落的族人把风仁的雕塑供奉在供奉着部落图腾的静房中,酋长便形影不离的守在这里。
以酋长跟风仁的复杂关系,相信所有人都会认为酋长是在守护风仁。
但守不光可以理解为守护,也可以理解为守株待兔的困守。
酋长即是在守护风仁,也是在困守着覆盖在风仁身上的那一层血晶。
酋长静坐在昏暗的屋子里,看起来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其实这些天来,他的心始终没能静下来。
他想到了许多久远的故事,想到了更多不属于现在的人,比如血妖,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但血妖诡异的出现了,而且还出现在了酋长的面前。
酋长觉得很奇怪,也觉得理所当然,他的声音非常沙哑,就像是嘴里含着一口时光的流沙。
“呵,就这些把戏,是阻拦不了我的,有朝一日,我会回来的。”
谁在阻拦酋长?他要回到何处去?
那些蒙着黑纱的故事,好生期待!
……
……
埋葬才不过几日的坟头已经被大雪盖了一层又一层,就跟坟前的那口破锅里烧过了无数叠纸钱,灰黑的灰烬被寒风吹散落得到处都是,看起来很是脏乱。
此墓无碑,但夜秦部落的族人都知道这是夜坤的坟墓。
夜坤死在了血妖口中,尸骨无存,这座坟墓自然是空墓。
圣池的圣石丢失,夜坤脱不开关系,他计划借血妖铲除姜兀部落,因为种种原因亦以失败告终。
可以说夜坤是夜秦部落的罪人,罪孽深重如星海,这样的罪人死后有什么资格拥有沉眠宝地呢?
如果夜坤不是夜秦部落族长的儿子,如果夜坤不是还有一个儿子,绝对不会有一座空墓被允许出现在这个世间。
“爹,你走后,我算是看透了一切,那些曾经熟悉的族人在您死后,竟然不让我给您建墓,爷爷那个老家伙也不站出来为您说句话,您可是他的儿子啊!”
夜九跪在坟前,不知道有几天几夜没有合眼了,就算是风霜也不能尽数掩去夜九脸上疲惫的神色,只能听出来他的声音充满了干涩与恨意。
夜九的身上垫着一层雪,这层积雪虽然不厚,却把夜九的身子压弯了,他几乎快要趴在雪地里,看起来就像一只被冻傻的可怜狗熊。
“什么亲人,什么血浓于水,那可恶的老家伙竟说父债子偿,您的计划没能铲除姜兀部落,他就要我来完成这个任务,不然连空幕都不让我给你建。”
“他可以当做没您这个儿子,但我绝不能当做没您这个父亲,所以我答应他了,我会铲除姜兀部落的。”
夜九虚弱而含恨的声音几乎听不见,因为呜咽的寒风声比较大,或许寒冷的雪风也在害怕吧!
夜坤生前最是好酒,大家都知道他是个无酒不欢的酒疯子,所以他给他唯一的儿子取名夜九,所以在他死后,夜九还会跪在坟前陪夜坤喝酒。
那只摆放在坟前的土碗中盛装的酒水一直满满的,也一直都不曾结冰,因为夜坤在每次喝酒之前,都会先往土碗之中倒很多酒水,就像现在这样。
多余的酒水没过碗沿流到了雪地里,那些积雪并没有融化成水,反而凝结成了透明的冰块,像一面镜子。
夜九糟蹋的模样映在冰块中,他的手上有纸钱燃尽的黑灰,那口端在手中的碗同样不干净,只有碗中的酒还不错,因为这是贡酒。
夜九喝酒的样子像极了夜坤,一样的大口大口喝,一样的有酒水从嘴角滴落在衣服上,唯一不同是,夜九不像夜坤那么爱说酒话。
直到把整碗酒全部喝光,夜九也没有说一句话。
他放下土碗,提起酒壶,又往夜坤的土碗中倒了很多酒,沉默了片刻后说道:“爹,我发现我活着的动力就是复仇,从此以后我就叫夜仇了。”
风雪不知何时休,夜郎残生只为仇!
……
鹅毛大雪落满了整个山谷,填满了许多个凹陷处,那片陡峭的山崖上前几日才被那个姑娘用利剑斩开的那条岩缝,也被积雪给堵住了小半。
偶有寒风吹过,总会顺着那条岩缝灌入里面的石洞中。
洞中的那个姑娘并不畏惧寒冷,她经历过人世间最冷漠最无情最残忍的阴冷,又怎会惧怕天寒地冻?
今天,那个姑娘穿着一身干净洁白的八角连衣裙从石洞中走了出来,她单手撑着一把红色小伞,像冬日的梅花,在雪谷里独自漫步。
小红伞在雪谷里轻轻移动,雪地里并没有落下姑娘半个脚印,她踏雪无痕,就像她的美一样,没有瑕疵。
平日里,这个姑娘爱穿一身花花绿绿的衣裳,但今天她穿着的衣裳白的刺眼,因为这是孝服!
她的目光有些忧伤,就像她说出来的话一样惆怅,凡是听到的人,难免会去把姑娘的故事猜想。
“去年今日,我发誓要为你们报仇雪恨,时间过得好快,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年的时间了,而我呢,还什么都没做!”
寒风似乎听懂了姑娘的自责,猛然刮过时掀起了一层积雪,露出了一抹血色,还能嗅到淡淡的血腥味,以及一股属于妖修的孱弱气息。
这个姑娘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在忙着活下去,忙的不可开交忙的夜不能寐忙的常常跟死神共舞。
那么多人想杀死这个姑娘,然后得到一大笔赏金一飞冲天,除了忙着活下来,她又哪里有时间做些别的?
但她不这么认为,她总是认为一切都是她的过错,她时常想,如果她强大一些,可能一切都不同了。
她也时常想,要是能有一个人帮帮她该多好啊。
今天,她也这么想着,很是自然的就想到了一个叫做风仁的男孩子,但她并没有想得到那个男孩子的帮助。
她只是简简单单的想,那应该用想念来形容才恰当。
“你在做什么呢?”
“有没有想我?”
“会不会在跟其他女孩子闲聊?”
“哼,要是对别的女孩子起了坏心思,下次不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