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杀,都给我把动作放快些。”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风雪中扩散,肃杀的音调比风雪还要凛冽。
落雪更猛更疾,像白天鹅的羽毛一样塞满了整个世界。
入眼尽是白色,不免觉得这个世界有些单调清冷,内心也会油然而生的生出一股绝望孤寂之感。
特别是在呜咽的风声里,还夹杂着一声声痛苦的绝命哀嚎,那些对生命绝望与留恋的声音落入耳中时,内心里那种绝望的感觉就越发明显。
比如那个手持巨大砍刀身材有些消瘦的中年男子,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可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也可能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他有些绝望。
耳畔回荡着那个男人肃杀的声音,有些绝望的消瘦中年男子狠狠斩下高举过头的巨大砍刀。
没有刀光闪耀,却有一颗黄牛脑袋在雪地里滚出老远,沿途留下一行触目惊心的殷红血迹,恰巧热血融化了积雪,像在白色画纸上描画了一朵红花。
那个消瘦中年男子脸上和身上都有许多处血迹,手中的巨大砍刀也在滴着鲜血,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令人生畏。
“快点,下一头!”他看着同伴把黄牛的无头尸体抬走,立刻冷声喝道。
或许是有些事情令中年男子生出了绝望的情绪,他十分害怕,同时也变得比往日心狠手辣了一些。
待同伴把另一头黄牛按倒在消瘦中年男子面前的雪地里时,他目光冷漠的看着黄牛死命挣扎哼叫,眉头也未曾皱一下,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斩掉了黄牛的脑袋。
牛血溅起,落在了他一身。
“下一头!”
他机械而无情的催促着同伴,嘴角偶尔浮现的线条是那么生硬,就像是坚硬的刀刃一样明显。
……
坪坝上厚厚的一层积雪被鲜血融化,淡红色的血水汇聚在一起,哗啦啦的往坪坝外边流去,又将坪坝外边的洁白积雪冲出一条难看的沟壑。
“继续杀!”
夜坤站在风雪里,他的头上与身上都落满了雪花,睫毛上挂着的几缕雾丝,在夜坤冷硬的喝声中崩断,就像那无数把砍刀斩断了家畜的颈脖。
“这样值得吗?”
在夜坤身旁,还站着一个中年人,相貌跟夜坤有几分相似,只是年轻一点,正是夜坤的孪生兄弟夜乾。
他看着遮天盖地的大雪,并不知道这场雪会下多久,脸上的忧虑神色不由得浓郁了许多。
“如果这场雪下个十天半月,甚至更久,那么现在宰杀的这些家畜,那个时候能救我们的命,而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就是在自寻死路!”
“你说的很有道理!”夜坤有些欣慰的拍了拍夜乾的肩膀。
“但如果能借此机会铲平姜兀部落,这点付出又算的了什么?”
夜坤的目光比风雪还要冷,他看着姜兀部落所在的方向,寒声说道:“数月前,圣池圣石被姜兀部落抢走,算是新仇,加上以前的旧帐一起清算,我要让姜兀部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那次风仁抢走夜秦部落的圣石,在夜秦部落掀起了一阵猛烈风暴,夜坤险些被五马分尸,但最后他活了下来,用他的生命起誓必灭姜兀。
夜乾也知道夜坤没有退路,他现在行走在一条狭窄的险道,如果他的这次计划没能成功,他就会死。
很显然,夜乾并不希望夜坤死去,他情绪有些低落,沉声说道:“从小到大,你都比我聪明能干,从不要我帮忙,这一次,拜托你不要拒绝我。”
夜坤内心一颤,风雪交加,似乎有雪片侵入了眼。
他深吸一口气,将内心的悸动珍藏,然后朗声喝道:“跟我来!”
“好勒!”
夜乾露出年少时的笑脸,大踏步紧跟在夜坤身后。
夜坤看着那些夜秦部落的大汉抬着斩断脑袋的各种家畜,把它们放在了一辆巨大牛车上用麻绳牢牢捆绑,脸上的神色变得狰狞了许多。
这辆牛车上有数十头家畜尸体,对于整个夜秦部落来说,一次性宰杀这么多家畜也有些伤筋动骨。
夜秦部落的老族长站在屋檐下,看着风雪中的夜坤,他的声音比天气还要寒冷,“如果你失败了,就不必回来了。”
隔着风雪,夜坤凝望着老族长,看着他苍老的身影在风雪里更显孱弱,心中突然生出一丝难过的情绪。
“您…要保重身体!”夜坤声音微颤,不过在风雪的遮盖下不易察觉。
老族长像个精明的狐狸,听出了夜坤声音中敛着的情绪,眼眶微湿,但还是厉声喝道:“有许多东西,比身体更重要。”
那些比身体更重要的东西,当然包括一个人的尊严。
“不会让您失望的!”
夜坤沉声应到,便坐上牛车,挥动鞭子啪啪抽打着四条长毛黄牛,只听几声凄厉不解的牛叫声响起,牛车蛮横的撞碎风雪疾驰而去。
巨大的车轮带起雪渣,溅了等待着上车却没有机会上车的夜乾一身。
就好像以前许多次一样,夜坤总是扔下夜乾独来独往。
看着在风雪里越跑越远的牛车,夜乾的心情跌入了谷底,他忍不住破口大骂:“你又不等我,你这个混蛋。”
夜乾迈开步子追了下去,却听见了老族长疲惫的声音。
“这是他应该做的事,与你无关。”
“可是他会死啊。”夜乾并未驻足,在雪地里留下了一行脚印。
“混账,难道你要我失去两个儿子吗?那谁来给我养老?”
老族长气急败坏的声音穿透风雪,仿佛雷霆一般在夜乾脑海中爆炸。
夜乾如被雷击,他站在风雪里,直到那辆牛车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回头,却发现老族长也站在屋檐下,目光痴呆的看着牛车消失的方向。
他的眼神,充满了所有人都不能理解的哀伤,像霜一样。
“爹……”
夜乾心中酸涩,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说什么话才合适。
老族长似乎没有听见夜乾的呼喊,那堆满了鱼尾纹的眼角,有一滴苍老的泪水被寒风吹裂。
……
……
雪越来越大,呼啸的寒风发出一连串刺耳的怪鸣,忽高忽低,世界很是嘈杂,却又显得极其诡异。
天色越来越晚,如果不是大雪封天,现在抬头就能看见漫天星辰。
也正因为落着大雪,本该一片漆黑的夜晚泛着微弱的光,举目远跳,能轻易看清百米之外的景物。
夜坤坐在牛车车辕上,一手牵着纤绳,一手挥舞着长鞭,迎着风雪,对着风雪深处一往直前。
雪地上留下了两行车轮印,以及杂乱的牛脚印,再无其他。
在落着暴雪的夜晚,就连野兽都因为畏惧寒冷而蜷缩在岩洞中瑟瑟发抖,夜坤拉着一车家畜要去哪里?
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牛车行使地越来越艰难,速度开始变慢,坐在车辕上的夜坤显得有些焦急,也可能是坏心情使然,他使劲抽打着拉车的黄牛。
啪啪的脆响断断续续,在风雪里诉说着人与黄牛的故事。
牛车直线前行了数里路程之后,来到了一条三叉路口,左转是通往姜兀部落,右转是通往某座恐怖的山峰。
牛车在三叉路口略微停留,然后左转,快速消失在风雪里。
夜坤驾驶着牛车,在通往姜兀部落的道路上疾驰,他的脸上落着雪簌,神色像雪一样没有温度。
他直视着前方,心情渐渐好转,甚至还哈哈大笑了起来,就像是疯了一样。
雪夜里的笑声很快消失,就像牛车上堆放的那数十头家畜一样,被夜坤一一推下了牛车,落在了这条雪道上。
今夜的雪异常的大,那些被夜坤丢弃在雪道上的家畜尸体,很快就会被大雪掩盖不留痕迹。
但是它们的血腥气息,却不是大雪能够遮盖的。
在远离姜兀部落的某个山头,夜坤坐在空荡荡的牛车上,看着雪夜中根本看不见的姜兀部落,骂道:“都给我去死吧。”
然后他一扯纤绳,驾着四条长毛黄牛原路返回,那些被他丢弃在雪道上的尸体,大多数都被大雪盖住了。
没有人知道这条雪道上的积雪下会有那么多家畜尸体。
再次来到三叉路口,夜坤驾驶着牛车直线前行,消失在了雪夜里。
他坐在车辕上,也偏头看了一眼通往夜秦部落的路,那路上飘满了风雪,模糊了他的视线。
不是他不想回去,而是他不可以回去。
回家的路很快被抛在身后,夜坤的心情并不平静。
“驾!”
他挥舞着鞭子抽打着黄牛,听着黄牛凄厉的吼叫声,也知道黄牛的内心一定愤怒不甘到了极点,就像他一样,夜坤突然有种畅快感。
他更加拼命的抽打着黄牛,抽打着那一条黄牛,就像那条黄牛跟夜坤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一样。
皮鞭啪啪落下,黄牛的背部皮开肉绽,冒着热气的鲜血如线条一般连接着雪地,在雪地上画出一条红线。
血腥味在风雪里很快淡去,那条黄牛终于失血过多倒了下去。
夜坤没有理会注定死去的黄牛,他甚至在接下来的路程里,把其他三头黄牛也这般折磨而死。
这一条雪道上,厚厚的积雪中,又掩盖着四条黄牛的尸体。
在天微微亮的时候,夜坤踩着齐腰的积雪来到了一座雪峰顶,在他眼前有一个巨大的黑洞。
像通往地狱的路口!